第41章

徐皓是个心理不怎么装事的人,所以他几乎不会废心思琢磨某个人的某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今天有点反常,徐皓在床上翻腾两个小时没睡着。

一闭眼,大脑就开始运转,一个个视觉图像牵连出看似杂乱逻辑:几张家庭照、舅舅、男性爱人、家破人亡、相继自杀……

徐皓心烦意乱地睁开眼,躺在床上,又想起张旭升他们做的那个电影,姚清明问他,“你觉得生活痛苦不?”“如果一个人因你而死,那么凶手是你,还是他自己?”

徐皓从床上翻了个身,特别崩溃地抓了把头发,从来没希望像现在这么大脑停止工作。

不知多久,飞速传递信号的大脑皮层终于消停下来,徐皓朦朦胧胧睡着。

在现实与梦的边界处,徐皓仿佛立身于一片植被茂密且荒凉的土地上。

一座黑色的石碑。

有一个男人站在石碑面前,突然像被打断一条腿一样,笔直跪了下去。

他的额头贴上冰冷的石碑,有雨打在身上。

嘴唇翕动喉结颤抖,很久之后,才艰难地、不成声地把声带撕裂开一条口子。

“别……什么……”

眼泪一滴也没有。可梦境瞬间被莫大的窒息感淹没,死亡的气息近乎贴身而行。

徐皓惊醒。

他喘息着翻身下床,几乎是跑着奔向洗手间,然后接了一捧凉水往脸上泼。

泼了几捧水,徐皓勉强从刚刚梦境里的压抑感脱离出来,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感觉来的如此真实又莫名奇妙。

莫名其妙,但手还是抖的。

徐皓这下真的是一点也睡不着了。

他简单披了件外套,走下楼,给自己倒杯温牛奶,又走到壁炉旁。

墙壁照片在壁炉火光中隐现,徐皓端着牛奶,看看小时候的闫泽,又看看闫泽的舅舅。

纵观徐皓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岁月,对于绝大部分的事,他早就放下了。生命是活给未来的,老抓着过去那点破事儿没意思。

但只有一件事,徐皓曾找过无数个理由,但始终也没找到特别合理的解释。

眼下么。

徐皓瞥了眼,见旁边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烟盒。徐皓把牛奶杯放下,拿起烟盒打开看看,满的。

徐皓又捡了一个打火机,往一楼的观景台走。

拉开玻璃门,徐皓吸了口夜晚雪山上的凉气,搓搓手,然后把门关上。

徐皓在观景阳台的第一阶楼梯上坐下来,颇为熟练地点上烟,结果吸的时候呛了一下。徐皓想起来这还是这辈子吸进肺里的第一口烟,就着冷飕飕的小风,徐皓打量着笼在手指尖的烟卷,觉得有点好笑。

徐皓又吸了一口烟,这口吸得慢,烟劲儿也不算是很大,渐渐算是适应了。徐皓看着天边倾泻而下的银河,嘴里溢出丝丝白气,夹杂着烟。他的视线顺着天边游移,大脑随尼古丁发散开来。

有个想法,挺离谱的,离谱到他徐皓都能失眠了。

但要是真的冷静下来,顺着往深处想,也不是没可能。

甚至很多发生在徐皓身上原先无法解释的事都他妈的有合理解释了。

香烟吸进嘴里,在肺里过滤、吸收,徐皓再往外吐烟的时候,想起来上辈子,他跟闫泽见的最后一面。

在徐皓出国前。

也在他们家被折腾的差点倒闭、他爸险些因金融纠纷被送进局子之前。

在Q大校园,估计是打完架出院没多久,闫泽来找徐皓,身上还绑着绷带。

徐皓那会绷带也没拆,鼻梁上贴着一个大补丁。俩人一打照面,徐皓立刻感觉自己一腔邪火就没处撒,但那会再打一架也是无意义的。徐皓从闫泽身边走过去,被闫泽拦了一下,显然闫泽就是想堵他。

于是徐皓侧身,看了一眼闫泽,语气很不客气,“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