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6/9页)

“哦,听说那庙可灵,你也帮我拜拜。”

束河把手心一摊,说:“行啊,那拿来吧。”指的是钱。束河的母亲从衣包里摸出四百块钱来,塞给束河,“帮我和你爸爸点盏油灯。”一盏油灯十块钱,两盏也才二十块。其实是拐着弯给她钱。身上总得揣点钱才行,总不能一毛不拔,叫对方以为她这人只进不出。奶奶在一旁听,居然没说帮她也点一盏,脸上有一点挂不住,也从衣包里也摸出一百块钱来,说:“你也帮我点一盏,要借火旺的点,我还想多活几年。”

“是啊,我们都死了,您也还活着。”束河的母亲挖苦道。

束河的奶奶是保命派,身体稍一有点不舒服,就要往医院跑,往往医生还没下诊断,她就已经把自己的病给诊断出来了。又都是最坏的病。瘦十斤说是得了艾滋,夜里咳说是得了肺癌,流鼻涕说是得了鼻癌,最夸张的是手心发黄和牙出血。手心发黄是她怀疑自己得了肝硬化,心急火燎地冲到医院去检査,结果叫人啼笑皆非,回家都不好意思给家人说——是橘子吃多了。牙出血更夸张,怀疑自己得了白血病,去医院验了血,—切指数都正常,医生竖起一只手指,指指天花板,叫她上三楼,她说:“上三楼干啥?”医生说:“去洗个牙吧,你牙太脏了。”说得奶奶很窘。后来她都不敢再在同一家医院看病,怕医生把她认出来,不给她好好看,以为她是大惊小怪,怎么又来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她奶奶说。好像她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梦想。

宋熙正来了,在楼下按喇叭,束河把头伸出窗外,她母亲和奶奶也把头挤了出来,三人一同对他笑。

束河跑下楼,走出院时,又放慢了脚步,用手理了理头发,抖了抖衣裙。远远地看见宋熙正就笑,礼貌性地说:“好久不见。”

他说:“多久?我觉得好像才见过你。”她只是莞尔一笑,也不说什么,言多必失。他好奇地问:“你不说话?这倒不像你。”她说:“我就是觉得好久没有见你了。”不过才一天罢了,说得有些痴情。

她瞥见他衬衫的袖口上有一道口子,像是被什么给划破的,

蜀红by林以安1095-1109

他当然没有意识到。她禁不住笑起来,捻着兰花指拈起那道口子,尽量不碰到里面的肉体,显得很正经的样子。“哦哟,”她说,“宋熙正同志,你怎么都衣不蔽体了?”他抬起胳膊看一眼,怪不好意思,说:“我真没注意到。”束河说:“你是故意穿这么身衣服来见我的,怕我看上你了。”宋熙正说:“你倒是比一般人聪明。”束河把手夹在双腿之间,耸起一点肩,说:“我就知道,宋熙正同志带我出来玩,还是有顾及的,留着—手呢。”宋熙正只是听,不再答她的话,好像正中了他的下怀,他似是真这么想的,她倒是吃了一惊,又继续拿话挠他,说,“其实是你想去街子玩吧,捎带上我,也只是怕路上寂寞。”宋熙正说:“我去那里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说得束河脸一热,飘飘然起来。

街子古镇同其他古镇无异。由过去的小镇改良而成。小镇正中蜿蜒着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徒然把—爿地隔成了两幅景象。河这边跟风建成古镇,千篇一律青石砖朱红窗柩,倒也有人周末专门开车来吃茶打牌,大声舞气地讨论政局。河那边有一座千年古庙,藏在幽深的树林里,一眼望不见头,尽是从绿色中溢出的红色,头顶冒出青烟,是水墨画里那隔绝尘嚣的仙境。傍晚河对岸古钟一鸣,“咚——咚”,拖得又沉重又悠长,所有的游客都被震慑住,敛了声,屏了气,等那余音散完,方才又开口说话,但已经找不回最初的状态,只得有些不甘愿地收拾东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