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儿(第3/6页)

“这是……怎么得的?”段岭问。

段岭的手放在李渐鸿肋下,李渐鸿说:“这一刀是被那延陀行刺留下的。”

“那延陀是谁?”段岭问。

“传说是西域第一剑客,不过现在只是一个死人。”李渐鸿漫不经心地说,“一刀换一剑,他捅我肋下,我捅他喉咙,很公平。”

段岭问:“那这里呢?”

李渐鸿侧过身,说:“爹在玉璧关下与元人短兵相接,哲别一箭射穿我铠甲,留下此疤。”

“哲别呢?”段岭又问。

“逃了,还活着。”李渐鸿答道,“但活不了多久了,背后是被火油烧的,你可尽力下手搓,不怕破皮。”

段岭一边给李渐鸿搓洗身体,一边沉默地数着他身上的大小伤痕,李渐鸿赤裸的身体上犹如打了不少补丁,却丝毫没有令他觉得恐惧,仿佛每一处伤痕配合着他矫健而充满男儿魅力的裸体,都有种别样的力量美感。

“我儿看到这处了么?”李渐鸿侧过脸,让段岭看他的眼角。李渐鸿鼻梁高挺,鼻子非常漂亮,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眼角处却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仿佛被撞过。

段岭摸了摸李渐鸿的眼角,问:“这是怎么来的?”

“你娘干的好事。”李渐鸿笑着说,顺手从浴池旁放着的茶盘中拣了块酥酪,喂到段岭嘴里,一手搂着他,额头抵着,使劲摩挲了几下。

段岭觉得很舒服,李渐鸿便将他搂在身前,二人泡在水里,肌肤彼此贴着。

“为啥?”段岭问。

“爹让她走,她不愿意。”李渐鸿说,“那夜她用匈奴王克尔苏帐里的花瓶敲在爹脸上,当真心狠手辣。你和你娘是不是有点像?平日里人畜无害,惹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段岭:“……”

“后来呢?”段岭追问道,“你还手了吗?”

“当然没有。”李渐鸿说,“怎么舍得?”

李渐鸿叹了口气,搂着段岭,仿佛将他的整个世界抱在怀里。

“我儿见过她吗?”李渐鸿问。

“没有。”段岭侧过身,枕在李渐鸿的胸膛上。

洗过澡后,李渐鸿一身青袍,郎俊侠的新衣穿在他身上仍显得略小了,父子二人便沿着小巷,在春风里回家去。李渐鸿背着儿子,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地走。上京在这明媚的、迟到的春天里犹如苏醒的少女,慵懒地舒展开来。

梨花纷扬,在月色下穿梭,落在空寂的小道上。

“爹。”段岭有些困了,趴在李渐鸿的背上。

“嗯。”李渐鸿似乎在思考。

今天是段岭见到李渐鸿并认识他的第一天,但段岭却奇怪地发现,他们仿佛早已相识,那是一种不必任何寒暄便产生的,细水长流的熟悉感,默契似乎深深地烙印在他们彼此的灵魂里,无须自我介绍,也无须互相发问,仿佛李渐鸿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一直在段岭身边,早上起床没见着,只是出门买了个菜,晚上又回来了。

所有的烦恼都离他远去,只因眼下的安全感——那是一种知道只要他找到了自己,便永远不会离去的情绪,就像在这茫茫世上,段岭从一生下来,便要跟着他,活在他的世界里的。

“爹,你几岁?”段岭随口问。

“二十九岁。”李渐鸿说,“认识你娘那年,爹比你大不了多少,刚满十六。”

“我娘美吗?”段岭问。

李渐鸿悠然答道:“自然是很美的,她一笑起来,终年冻土上的白雪也会融化;荒茫广漠里无处不是江南。那年在泣血泉下,爹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爱上了她,否则怎么会有了你?”

“那……”

“嗯?”

段岭没再追问下去,他感觉到自己不该再问了,父亲也许会难过。

“在汝南时,段家恶待了你不曾?”李渐鸿问道。

段岭沉默片刻,而后撒了个谎,说:“没有,他们知道你要来,待我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