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傅瑶乖巧地缩在锦被中,泼墨似的长发拢在身侧,她睡得很沉,浓密的眼睫如敛起的蝶翼,对周遭的事情浑然不觉。

白皙如瓷的肌肤还透着些病态的红,嘴唇泛干,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依旧蹙着眉,不难想象昨夜的折磨。

谢迟从没见过这样的傅瑶。

她身体向来很好,就算是先前因着劳累过度生病的时候,也会因着药苦同他撒娇,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并不会如现在这样——像是易碎的瓷器。

攥着床帐的手微微收紧,谢迟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了些,定定地看了会儿,方才轻轻地在床榻旁坐了下来。

以往在家中时,两人之间常常是傅瑶盯着他发愣,仿佛怎么都看不腻一样。谢迟偶尔从自己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留意到她的目光后,便很容易被那专注又满是爱慕的眼神勾得动情,将人抱在怀中耳鬓厮磨一番。

但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不掺杂任何情、欲地来专注地看傅瑶。

说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两人成亲已经快有一年,哪怕除去最初那段冷淡的日子,也不短了,但事实的确如此。

更可笑的是,若不是因着魏书婉搅局,傅瑶忍无可忍地提出和离,他兴许都不会发觉,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朝云说的没错,他对傅瑶的确不够上心,许多事情非要她说出来才能留意到。

但以傅瑶对他那几乎无底线的迁就,再加上不愿拿那些小事来烦他,是很少会向他提什么要求的。

当初生辰的承诺,是为数不多她提的要求了,可他却给忘了。

这几年来,谢迟少有这样懊恼的时候,他也很清楚,迟来的歉疚一文不值。

就好比刀剑留下的伤,就算有愈合的那日,也终归会有伤痕。

哪怕经年累月,痕迹有消去的那一天,可当时的伤痛却是真真切切地留在了心中,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像傅瑶这样自小被家中娇惯着长大的,怕是有生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谢迟抬起手,轻轻地抚过傅瑶脸颊。

魏书婉是蓄意伤害傅瑶不假,他将怒火发作在了她身上,但也心知肚明,这事的源头其实是在自己。

虽在旁的事情上杀伐果断,可谢迟并不擅长处理男女之情,从前不上心,没做过功课,如今就只剩下手足无措了。

这么些年,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谢迟都未曾放在心上过。当年与魏家定亲是爹娘的意思,他无可无不可,加之那时也并不厌恶魏书婉,便顺势应了下来。

他很容易就能得到别人的喜爱,压根不用多费什么心思,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哄人。

谢迟在心中反复思量演练着,可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却忽而被打断了。

原来安安稳稳睡觉的傅瑶像是被他打扰了,可却并没彻底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按住了他的手,翻过身,顺势抱着锦被依偎着他的手臂,继续睡了过去。

傅瑶其实是有些粘人的,哪怕睡前好好的,中途不自觉地就会往他怀中靠,总要依偎着才肯老老实实地睡觉。

谢迟初时并不习惯,也想过纠正,可始终未见什么成效,最后还是放弃,随着傅瑶去了。而到后来,他自己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这件事。

如今他坐在床边,这个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但却并未将手抽回来,也没想着打扰傅瑶。

傅璇方才说,傅瑶已经歇下,就算是见了面也说不了什么。

殊不知谢迟觉着这样也好——

他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虽一心想着要哄傅瑶,但实际上压根没可行的办法,若是真在清醒时见了面,怕是压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谢迟大多时候都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可眼下却觉着,哪怕什么都不想不做,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