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筝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整个人陷入阴沉空气里无法挣脱。

距离她上次见林杰已经过去太久,她以为习惯了‘支离破碎’的自己再次看见林杰,依旧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喊他一声爸爸,如今真相摆在面前,懦弱的她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林杰对林筝太熟悉,即使落在她脸上的光不那么明亮,他依然知道林筝在怪他,除了这些,她还心疼他。

“筝儿,你不进来,爸爸就出去找你了。”林杰笑着说,他在医院待得时间太长,不要说靠自己的力量下床,现在只是坐起来都无比困难,林筝看到他疼得皱眉,每次望向自己却依旧在笑,这种极端反差让她心里所有的怨恨顿时都变成了心疼。

林筝快步走过去,拉高枕头靠在床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林杰扶起来,帮他擦拭冷汗,同时用手掌在他急速跳动的心口缓缓抚摸。

这一整套的动作虽然生疏却仔细,把一个小女儿的爱和细心轻轻揉碎了放在林杰心头,抚平他被疾病折磨的痛苦。

做完这些,林筝从林杰床头绕过去,站在方才和他说话的老人家跟前,乖巧地朝他鞠了个躬,“爷爷,您好,我叫林筝,是林杰爸爸的女儿。”

这个自我介绍是她生来就有的私心——见不得家人受一点质疑和委屈,林杰既然喜欢在这个人面前‘炫耀’她,那她就配合他把该做的一一做完,“爷爷,谢谢您和我爸爸聊天,不然他会很无聊。”

人一上年纪就容易感慨,尤其是碰到林筝这种漂亮乖巧,有礼貌的软糯小姑娘,老人家一改往日严肃的模样,拉着林筝的手感慨道:“不谢不谢,小丫头今年上几年级了?在哪个学校,成绩怎么样啊?”

“高一,在附中,期中考试考了年纪第二名。”林筝耐心作答,此刻,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后悔,自己明明有考第一的实力,偏总故意屈居人下,如果这世上能有‘早知道’,那她……

林筝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心里疼到麻木。

如果这辈子能有一个‘早知道’,那她一定不会幼稚地轻信什么‘爱哭的小孩儿有糖吃’,蠢笨得企图用失去光环的自己去换取父母的关注,她一定会用最好的成绩,最优秀的自己让林杰开心,让冯海安安心。

“对不起。”林筝背对林杰,歉疚地说,低哑声音让林杰的笑容消失,他费力地抬起胳膊,轻握着林筝的手腕说:“转过来,让爸爸看看。”

林筝很慢地转身,她不敢看林杰的眼睛,更不敢和他说话,说重了林杰伤心,说轻了自己心里的疙瘩无法释怀,现实生活里的矛盾比她做过最难的竞赛题都复杂,它们根本没有固定公式可以套。

林筝的沉默犹如千斤巨石重重压在林杰胸口,闷得他呼吸困难,这种感觉和发病时的煎熬不同,它不激烈,但更揪心。

数月不见,他天真爱笑的小姑娘变得更会‘看人眼色’了。

林杰忍着疼惜,极力让自己笑得没有破绽,“爸爸没事,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真的吗?”林筝喜上眉梢,转而又想到过来时护士站里病人家属的悲痛,他们说住进这栋楼就只剩下等死,能活着出去的寥寥无几。

林筝眼前一阵阵发黑,走进这里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现在,雪上加霜。

长久积攒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林杰清楚自己的情况瞒不住,他刚才说给林筝的话也的确不是谎言,他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这座看不头的‘监牢’里了。

“筝儿,你今天能来这里说明我们父女的缘分未了,爸爸不犯傻了,这两年亏欠你的,爸爸会用剩下的时间尽快补上,以后,爸爸每天早上送你出门上学,晚上等你回家吃饭,你想要的爸爸都会尽力满足,但也请你答应爸爸一件事。”林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