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看话剧《白鹿原》(第3/3页)

  我在看完首演的第二天,先后回答过不下十家媒体的采访。大家的兴趣有一个共同点,你作为原著作者感觉如何?我便坦言,甚好。超出我期待之好。因由如下,首先是把一部50万字的小说在两个半小时的舞台上表演出来,即如我这样的戏剧门外汉也能感到其难,况且熟知拙作里有诸多并不连贯的事件,以及众多的人物。我惊讶编剧和导演竟然连原作中的次要人物都推到舞台上来了,如镇嵩军士兵和赖子狗蛋都得着上台的机会了。没有删除人物,也没有截掉任何一个大的情节,把整个原上发生的事变完整地保存并演绎下来,仅仅只是把一些事件作背景幕后处理。我到走出剧场时才感到孟冰编剧和林兆华导演的大手笔。这是最难的也是最佳的选择途径。

  所有主要角色和次要人物所酿制的气象和氛围,是上世纪前半叶白鹿原上特有的时代标志,这归功于所有演出者。我切实感到,不似某些穿着特定时代服装却演着当代市井情绪的剧目,而是创造出一个时代真实的社会气氛和脉象;是严肃认真的艺术追求和创造,而且实现了目的达到了效果。我自己也受到触类旁通的启示,即,林兆华用最前卫的导演艺术,演绎了已经成为历史的原始封闭形态下的白鹿原上的乡村生活,而且能被最具现代意识的首都北京观众所接受所理解,这对我的小说写作也是富于启迪意义的。我后来才听说,林兆华始终要求演员——贯满全场的主角和出场一二次的配角——按生活行为去表演,力戒戏剧动作和戏剧腔调。我进一步理解了濮、郭、宋们的演出。最前卫的表演思想和最原始的生活形态,这两种看似无法调和的东西,竟然完美地统一在一幅布景下的舞台上,严丝合缝,不留痕迹,自然渠成,恰如林兆华导演个人的风格风度。

  这台话剧还有几处细节上看去扎眼夯口的地方。鹿子霖乘人之危达到窃色的意图,与田小娥在舞台右角的性动作,看起来我觉得扎眼。狗蛋也是抓住田小娥与鹿子霖偷情的把柄,要挟并达到占有的邪念,直白赤裸说出“日一回”的话,也颇夯口锥耳。其实这些行为和语言都是原作中我写下的,那是供不出声的阅读,而不宜响出声来;即使生活实地中有这种行为发生,也是当事人互相之间的语言行为,容不得旁观者看和听的。我曾向林导建议修改,已经有改变。其实不难,让狗蛋换一句“让我睡一回”听来就稍觉顺耳了,让鹿子霖和田小娥滚倒在土坎下也就可以意传其内容了。还有一些枝梢细节,再经过斟酌加工,修饰打磨,我想会不断完善,以臻完美。

  我看到小说《白鹿原》以话剧的形式出现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用一种鲜活的直接的形式与观众完成了交流,我感到欣慰,并有一种创作者的幸福感。无论如何,这部话剧能在见多识广的北京连续演出30场,首先让我这个偏于西北一隅的作者感到踏实了。我由衷感动,感谢林兆华导演和编剧孟冰,濮、郭、宋等演员以及美工们,他们共同合力成功地完成了一次艺术创造工程,让我跟上沾光了。

  2006.9.6 二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