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陷入与沉浸——《延河》创刊50年感怀(第2/4页)

  《延河》已成为大家名作云集的一方艺术天地。我在喜欢它的同时,也产生了畏怯心理,可望而不可即的文学高地。此后十余年的业余创作时日里,我一次也没有往《延河》编辑部里投过稿。我的自我把握是尚不够格,《延河》在我心里业已形成的那个高格。尽管我已经在西安的报纸上发表了七八篇散文。直到1972年的冬天,徐剑铭把我的一篇散文推荐给编辑路萌、董得理,我才走进了《延河》的门槛。

  这年接到徐剑铭一封信,告诉我一个重要消息,“文革”中被砸烂的陕西作家协会(当时称中国作家协会西安分会)恢复工作,为避“四旧复辟”之嫌,改为陕西省文艺创作研究室。出于同样的顾虑,即将复刊的《延河》也改名为《陕西文艺》。徐剑铭还告诉我,他刚刚参加过由《陕西文艺》召集的一次西安地区业余作者座谈会,希望大家给刊物写稿,并推荐工人农民解放军(工农兵)新作者。那时候,许多著名作家被打倒,有的未被“解放”,有的虽被“解放”了,仍心存余悸,无法进入创作,刊物主要靠业余的“工农兵”作者写稿。徐剑铭在“文革”前已是西安地区卓有影响的工人身份的诗人。他说他向董得理、路萌等编辑推荐了我,两人均表示毫不知晓。他说他同时推荐了我刊登在《郊区文艺》上的一篇散文《水库情深》,而且由他剪贴下来送到编辑部。我很感动。这种热心和无私给我以永远动人的记忆。

  大约是1971年“林彪叛逃事件”之后,极“左”到无以复加的“文革”有所收敛,政策也有所调整,体现在文艺界,开始恢复文艺机构和文艺创作。我所在的西安郊区,由文化馆召集本区内的业余文学作者开会,创办了《郊区文艺》自编自印的文学刊物。我和郊区一帮喜欢创作的朋友兴奋不已,写作热情不必说了,而且到印刷厂里亲自做校对。我的散文《水库情深》就刊登在《郊区文艺》创作号上。我尚不知身居城区的剑铭竟然看到了这本内部交流刊物,而且力荐给即将创刊的《陕西文艺》(即《延河》)。

  时隔不久,接到《陕西文艺》编辑部的一封信,内装我的散文《水库情深》,是发在《郊区文艺》上的剪贴样稿,在边角上用红笔修改勾画得一片红色。我当时刚刚从村子里下乡回到公社机关,看了附信,得知此稿将在《陕西文艺》创刊号发表,下乡一天的劳累烟飞云散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消失了,兴奋得令人慌乱的情绪,竟使我无法坐下来阅读修改的文字。直到晚饭后,我才能静下心来把这篇习作再读一遍,尤其是那些用红笔修改的字句,细细嚼磨,反复推敲,求得启示。

  之后大约两三天,我借着到郊区开会进城之机,顺便送去了修改稿。陕西省文艺创作研究室和《陕西文艺》编辑部,在东木头市那条巷子里。怀着诚惶诚恐却也兴奋的心情走进院子,问到一间屋子,便看见了董得理和路萌,说过几句很诚恳的见面话之后,董得理离开了,由路萌和我谈稿子。我这时才得知,用红笔勾画修改过习作的人,就是和我当面坐着的这个名叫路萌的编辑。他很客气。他很和悦。他很谦逊。他长得细皮嫩脸,文质彬彬又热情洋溢。他最像个文人……我进了早就仰慕着的《延河》的大门了。

  1973年春天,我到位于纺织城的西安郊区党校参加为期一月的“学习班”。我在公社机关工作已经5年,对关中乡村生活和农民世界开始有初步了解。我的工作,除了参加会议,多是跑在或住在生产队里,很少有相对安定和清闲的日子,这次长达一个月的有规律的作息时间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称得上享受了。就是在这期间,我利用早起的时间,或是晚上看电影的机会,躲开大厅通铺的人,写成了我平生的第一个短篇小说《接班以后》,中学作文本上的小说除外。这篇小说从字数上来说具有突破的意义,接近两万字,是我结构故事完成人物的一次自我突破。我记不清是用信寄到《陕西文艺》编辑部,抑或是亲自送去的,只记得时隔不久,便收到董得理用很富功力的毛笔字写下的长信,对这篇小说完全肯定,多有赞美的评语,而且似乎说到编辑们传阅过程中的热烈反应,信末约我到编辑部交换一些细节处理的意见。我同样利用到城里开会的机会,第二次走进东木头市《陕西文艺》编辑部的大门。这回是董得理和我谈稿,我似乎能觉察到他在刊物编辑部负有重要责任。他很兴奋,完全是对他喜欢的一篇小说言不由衷的兴致。他也很严谨,对小说的细部包括不恰当的字词都谈到了。他又很坦率,谈到真正的文学和当时流行的“假大空”文艺的区别,我更感动他的胆识和真诚,第一次谈话就敢说对“假大空”类文艺的不恭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