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白首(第2/3页)

“我那时候不太懂事,只知道我爹娘被他杀了,家被他烧了,就是死也不能跟他一道走,所以趁薛慈睡觉的时候自己偷偷跑了。”

闻衡听到此处,不用他多说也知道下文,轻轻叹了一声。

薛慈那等老奸巨猾、心思狠毒之辈,区区稚儿怎么可能骗得了他?薛青澜自以为溜之大吉,其实还是猫抓老鼠的游戏,每当他逃到一处、觉得自己安全了,薛慈便旋踵即至,毫不留情地再度摧毁他的全部希望,然后再一次放手,再一次任他奔逃,直到他精疲力竭,再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叫他知道谁才是不可战胜,彻底熄灭出逃的念头,薛慈的最终目的也就达成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他遇见的竟不是温顺的兔子,而是衔恨数载、永远也无法驯服的小狼崽子。

陈年旧事惨烈而伤痛,往昔的斑斑血泪犹在眼前,那苦意从心底泛上舌根,连清甜的栗子粥也压不住。薛青澜放下了勺子,含糊地将保安寺之变一语带过:“后来……我去汝宁城买药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了薛慈,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指着酒楼上的人告诉我,那个人是‘绣面豹子’黎七,专门来抓你的大内高手。我要是再回去找你,他一定会把黎七引到你的藏身之处,到时候大家谁也走不了。所以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他,如果他能杀了黎七,我就心甘情愿地拜他为师,跟他回宜苏山。”

“那夜薛慈在客栈刺杀黎七,两人打得很激烈,我不甘心,又试着跑了一次,只可惜薛慈仍有余力,连累了隔壁药铺一起遭殃,最后胳膊没拧过大腿,还是被他打晕带走了。”

“你身上的寒气,也是他给你下的毒?”

薛青澜沉默地点了点头。

除了最后的判断,这个过程基本与闻衡当年猜测相差无几,可是当年闻衡是从正常人的角度出发,认定在那种危险的情形下,一个荏弱的孩子很难幸免于难,换言之,薛青澜今日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说明他在当年必然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非人的痛苦。

闻衡心如刀绞,几乎维持不住平静神色,朝他伸出手:“过来抱抱。”

薛青澜正追忆往事,被他这么一打岔,顿时破功笑了起来,过去侧坐在闻衡腿上,被他从背后绕过来的手臂圈住。薛青澜这么坐着恰好比闻衡高一点点,闻衡下巴搭在他肩上,像抱着个失而复得的大宝贝:“我那时如果掉头回去找你……是不是就来得及把你从薛慈手里抢回来?”

哪怕遍体鳞伤,哪怕之后不能拜入纯钧派、错过那三年的安稳生活,可他就能够护住阿雀,陪着他磕磕绊绊地长大——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不必被时间的洪流裹挟,才刚刚照面,转眼间又散若浮萍。

薛青澜舒舒服服地团在他怀里,勾了他一缕长发缠在指尖把玩,还能反过来安慰他:“过去的事情何必介怀?反正薛慈连骨头渣都已经凉了。再说那时我好不容易从薛慈和黎七手里把你摘出来,你要是转头自己送上门,我前面花的那些工夫、还有雪地里给你磕的三个头,不就都白费了?”

“不白费。”闻衡眼底微露笑意,低头在他侧脸柔柔一吮,低声哄道,“你要是想,我现在就给你磕回来。”

薛青澜:“啊?”

闻衡目光下移,落在他指尖青丝上,有样学样,也从薛青澜耳后勾了一绺乌发,将二人头发拈在一处,信手挽了个结。

“结发为夫妻,拜天地的时候,我就把当年欠你的三拜还上,如何?”

薛青澜怔了一怔,那表情分明是觉得他在开玩笑,可眼神却是晶亮的。闻衡见他不信,起身拉着他的手带他去卧房,从衣柜中取出两套绣金的大红婚袍,将其中一件抖开披在他肩上。

那婚服做得十分精细,锦缎上流淌着金线细碎的光,身量可可地恰好,连腰围都十分贴合适当。薛青澜讶然地握住那流水一样柔软的缎子,像怕惊碎了什么似的轻声问:“你怎么……这是什么时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