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枣树(第2/3页)

薛青澜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性子特别独的人,往好了说是主意正,难听点就是刚愎自断,一到大事必定一意孤行,不跟任何人商量,更不会听劝。而闻衡能意识到这一点,正是因为他自己也有差不多的特质。他是从风雪里逃出来的人,所以比谁都清楚,薛青澜的“独”并不是件坏事,恰恰相反,对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来说,不独断专横一些,有时候是没办法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的。

所以他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样的说法、以什么样的态度与薛青澜相认,才算足够小心、不会撼动他立身的根基,也不会伤害到他的一枝一叶。

正沉思间,背后门轴转动,传来“吱呀”声响,闻衡回头一看,发现是薛青澜披着他的外袍,正慢慢悠悠地扶着墙踱进来。他忙放下勺子,上前将人搀住了,一开口语气就柔和得像水波一样:“怎么自己溜达出来了?你才刚好一点,小心多劳伤神。粥要多煮一会儿,这里烟熏火燎的,我陪你回去躺着,好不好?”

薛青澜扶着他的手,低声笑道:“衡哥,你也太过小心了,我难道是纸糊的么,一碰就碎?”

他这话刚好戳中的闻衡的心事,闻衡谴责地盯着他,那眼神就仿佛是在反问“不然呢”,薛青澜不由得笑了一声,宽慰他道:“我不乱跑,也不给你添乱,就在这看你一会儿,毕竟五天没见了,也怪想的。”

闻衡无奈地盯着他,拿他全无办法,只好道:“看来果真是大好了,又有心情来消遣我了——罢了,随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厨房里气闷,我去把窗户打开。”

说着他回身推开了东墙上的木窗,初秋凉风飒飒,顷刻冲淡了屋里闷热的烟气,薛青澜往窗外望去,只见庭院中栽着两颗茂盛的绿树,枝上硕果累累,煞是喜人,笑问道:“院子里是枣树吗?生得真好。”

闻衡给他理了理衣襟,把领口掖得严密些,以免被风扑了:“我到武宁后托人替我找个小院子,当时太仓促,来不及多看几家,恰好看到了这两棵枣树,觉得很合眼缘,就租下了此处。”

薛青澜含笑点头,又向窗外望去,目光里似乎有一点悠远的怅然:“原来如此,你很喜欢枣树么?”

“说不上喜欢。”闻衡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刚好停在他心口处,随即像是闲话家常一样,语调从容地道:“只是想起当年你我结缘,也是在这么一颗枣树下。”

薛青澜猝然转头回视,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嗓音登时劈了岔:“你——”

“嗯,我知道了。”

闻衡轻轻按着他的心口,感觉他的心跳几乎是在咚咚地敲着自己掌心,马上沉声道:“慢慢呼气,不要着急。别慌,你内伤才刚好,不能太激动。”

薛青澜眼前黑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方才心神激荡之下气血上涌,被闻衡搂着缓了一会儿,剧烈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然而心不跳了,人还是慌的,他甚至不敢抬眼与闻衡对视,喉头泛起无边酸涩:“你是……怎么发现的?”

“前些天你昏迷的时候,自己说漏了嘴。”闻衡叹道,“也怪我有眼无珠,朝夕相处,竟没认出你来。”

薛青澜一想便明白了,他大概是烧得迷迷糊糊时,在梦呓谵语里不小心露了形迹,而闻衡何其聪明,只要有一点提醒,立刻就能顺藤摸瓜,猜出十之八/九。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脸盲之症,以前还跟我说,你分得清我和阿雀,不会把我当成他。”他攥住了闻衡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明明是想笑着打趣,可不知怎么回事,甫一开口,眼泪就滚珠一般簌簌地落下来,“连范总镖头都认出我了,只有你一直认不出。我原想守着这个秘密,等哪天突然告诉你,好吓你一跳……没想到反而被你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