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4/6页)

不对。

与其说是“心烦”,或许“意乱”要更加贴切一些,胸口闷闷地难受。

这是种很讨人厌的陌生感觉。

不止他,承影同样如此。

由于跟着裴寂一同长大,它见多了这小孩被关在黑屋子里斥责打骂,从粉雕玉砌的白团子变成如今的满身伤疤。时间一久,早就渐渐习惯裴寂犹如霉神附体般的运气,不会对伤痛做出太大反应。

可一见到宁宁的伤,立马浑身颤抖着别开视线,痛苦得像个心碎的老妈妈。

裴寂往拇指上沾了药膏,倾身向前:“可能会有些疼。”

宁宁往前伸出手,乖乖点头:“我不怕疼的。”

她的手臂纤细白皙,手指亦是细细长长,宛如霜雪凝在指尖,晕出清冷漂亮的白。

那道伤疤横亘在腕骨之上,如同雪白象牙上的一条狰狞划痕,带了浅浅血色,显得格外骇人。

裴寂目光稍黯,左手按住她手腕,右手拇指则轻轻落在伤口边缘。

药膏沁入血肉,像把尖刀割过皮肤,宁宁的手指颤了颤。

他自小就学会了给自己上药,后来年纪大一些,反倒觉得疗伤一事可有可无,若是不那么严重的伤口,便省去了擦药的步骤,等着它自行愈合留疤。

——无论如何,他应该很习惯这件事情的。

可当手指触碰到宁宁的皮肤,却突然生出了几分犹豫。

在一阵短暂的停顿后,裴寂缓缓移动拇指,极轻极慢地掠过她伤痕。

他的手指不似宁宁,虽则纤长,却生了好几道旧伤与老茧,经过少女白嫩手腕时,带来一阵隐隐约约、不甚明晰的摩挲感。

这是童年生活天差地别的映射,无比残酷地展露着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她从不在意这种细节,裴寂却心下烦闷。

他们之间的差距终究还是太大太大,他不知何时才能追上她。

宁宁坐在床上不敢动弹,偶尔好奇地抬起眼睛,望一望裴寂的模样,又很快把视线移开。

他生得极为好看,眼尾细长、瞳仁漆黑,垂下眼睫为她擦药时,长长的睫毛悄无声息地轻轻颤动,让她想起蝴蝶的翅膀。

眼底的红映衬着眼角泪痣,在冷白肌肤下格外突出,凌乱的额发轻飘飘下坠,少了几分冷冽凶戾,平添温顺无害的病弱气息。

这个样子,好像,似乎,还挺顺眼的。

“你干嘛这么小心啊裴小寂。”

承影在心底笑话他:“你这不是擦药,像是打算典当传家宝,和它进行最后的道别——你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好家伙,眼睛一闭嘴巴一抿,那药水哐哐哐就往伤口上倒,简直能听到血花飙出来的声音,啧啧啧,现在舍不得啊?”

裴寂眉心微拧,听它继续出主意:“我跟你讲啊,像这样光涂药绝对不行,咱们得来一招更有杀伤力的手段——等你擦完药膏,就低头在她伤口上吹一吹气。哇,这一吹!绝对吹出柔情蜜意的小火花,吹出举案齐眉的小树苗!太浪漫啦!”

裴寂在心里默默记下:第一千零八十二次想把这中年大叔干掉。

他对承影的馊主意置若罔闻,宁宁手上的疤痕并不长,不消多时便全部抹上了药膏,当手指从她手臂离开时,指尖仍然残存着女孩身上温温柔柔的热度。

“谢谢你啊。”

宁宁不明白他淡漠目光下的层层思绪,轻笑着打算收回右臂,没想到裴寂扶在她手腕上的左手并未松开。

甚至在她即将抽离时用力一按。

宁宁心头一跳,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裴寂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这样做,颇为难堪地咬了咬牙,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一紧,迟疑好一会儿才开口出声,语气低沉得不像话:“师姐。”

“嗯?”

宁宁没做多想地回应,看见裴寂抬起仍然微红着的双眼,看也不看她一眼,飞快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