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女人之间(第4/5页)

直到伯金回来,她们一直坐在这儿。伯金立时感到了这里的敌对气氛,这是一种强烈、不可调和的敌对感。他咬咬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哈啰,赫麦妮,你回来了?感觉如何?”

“哦,好多了。你好吗?你脸色不太好。”

“哦!我相信戈珍和温妮。克里奇会来喝茶的。她们说过要来的。我们将开个茶会。厄秀拉,你坐哪班车来的?”

他这种试图讨好两个女人的样子很让人讨厌。两个女人都看着他,赫麦妮既恨他又可怜他,厄秀拉则很不耐烦。他很紧张。很明显他今天精神不错,嘴里聊些家常话。厄秀拉对他这种聊闲话的样子既吃惊又生气。他谈起基督教来甚是在行。她对这种话题表现麻木,不予回答。这些在她原来是如此虚伪渺小。直到这时戈珍仍未出现。

“我将去佛罗伦萨过冬天。”赫麦妮终于说。

“是吗?”他说,“那儿太冷了。”

“是的,不过我将同帕拉斯特拉在一起。我会过得很舒服的。”

“你怎么想起去佛罗伦萨的?”

“我也不知道,”赫麦妮缓缓地说。然后她目光沉重地盯着他道:“巴奈斯将开设美学课,奥兰狄斯将发表一系列有关意大利民族政策的演说——”

“都是废话。”他说。

“不,我不这样看。”赫麦妮说。

“那你喜欢哪一个?”

“我都喜欢。巴奈斯是一个开拓者。我又对意大利感兴趣,对意大利即将兴起的民族意识感兴趣。”

“我希望兴起民族意识以外的东西,”伯金说,“这不过意味着一种商业——工业意识罢了。我讨厌意大利,讨厌意大利式的夸夸其谈。我认为巴奈斯还不成熟。”

赫麦妮怀着敌意沉默了一会儿。可不管怎么说,她再一次让伯金回到了她的世界中!她的影响是多么微妙,她似乎顷刻间就将他的注意力引向了自己这方面。他是她的猎物。

“不,你错了,”她说。然后她又象受到神谕启示的女巫一样抬起头疯狂地说:“桑德罗写信告诉我,他受到了极其热情的款待,所有的年轻人,男孩女孩都有。”她用意大利语说。

他厌恶地听着她的狂言,说:“不管怎么说,我仍不喜欢它。他们的民族主义就是工业主义,对这种工业主义以及他们那浅薄的忌妒心我讨厌透了。”

“我觉得你错了,你错了。”赫麦妮说。“我似乎觉得那纯粹是自然冲动,很美,现代意大利的激情,那是一种激情,对意大利来说——”

“你很了解意大利吗?”厄秀拉问赫麦妮。赫麦妮讨厌别人如此插话,但她还是和气地回答:“是的,很了解。我小时候同母亲一起在那儿住了好几年。

我母亲就死在佛罗伦萨。“

“哦,是这样。”

人们不说话了,这沉默令厄秀拉和伯金十分痛苦。赫麦妮倒显得平静、心不在焉。伯金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象在发高烧,他太劳累了。这种紧张的气氛真叫厄秀拉难受!她觉得自己的头让铁条箍紧了。

伯金揿铃叫人送茶。他们不能再等戈珍了。门一开,进来一只猫。

“米西奥!米西奥!”赫麦妮故意压低嗓门儿叫着。小猫看看她,然后缓缓地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她身边走来。

“过来,到这边来。”赫麦妮疼爱地说,似乎她总是长者,是母亲,口气总是带优越感。“来向姨妈问早安。你还记得我,是吗,我的小东西。真的记得我?”她说着缓缓抚摸着它的头。

“它懂意大利话吗?”厄秀拉问,她一点也不懂意大利话。

“懂,”赫麦妮说,“它的母亲是意大利猫,我们在佛罗伦萨时卢伯特生日那天它出生于我的字纸篓里,成了他的生日礼物。”

茶来了,伯金为每个人斟了一杯。奇怪的是,他和赫麦妮之间的亲密关系是那么不容侵犯,令厄秀拉觉得自己象个局外人。那茶杯和上面古老的镀银是赫麦妮和伯金之间的纽带,它似乎属于一个他们共同生活过的世界,那儿对厄秀拉来说是陌生的。在他们那古老文化的环境中,厄秀拉犹如一个暴发户一样。她的习俗与他们的不同,他们的标准跟她的也不一样。但他们的习俗与标准已得到确认,他们得到了岁月的认可,因此而体面。他和她——伯金和赫麦妮共同属于同一旧的传统,属于同一种枯萎的文化。而厄秀拉则是个闯入他们之间的入侵者,她总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