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工业大亨(第2/11页)

“真的!”戈珍说。

“什么事都有。如果你不让他们把桌子上的茶壶打碎,如果你不让他们用绳子拴着猫的脖子拉着乱转,如果他们要什么你不给什么,他们就好闹一场,然后他们的母亲就会进来问:”他怎么了?你怎么他了?宝贝儿,怎么了?‘问完了她会恶狠狠地看着你,恨不能把你踩在脚下。不过她倒是没把我踩在脚下。我是唯一能对付她的人。她自己是不会管孩子的,她才不找这份麻烦呢。可这些孩子太任性,他们可让人说不得,小霸王杰拉德可真不得了。他一岁半时我离开了他家,我实在受不了了。他小时候我拧过他的小屁股,我拧了,管不住他我就拧他,我一点也不惭愧——“

听到这儿戈珍愤愤然走了。“我拧了他的小屁股”这句话把她气坏了。她听不得这样的话。她恨不得把这女人赶出去绑起来。可这句话在她的脑子里永远生了根,赶也赶不走。她觉得哪一天要把这话告诉他,看他如何受得了。可一想到这一点,她又恨起自己来。

但是,在肖特兰兹,那场持久的斗争就要结束了。父亲病了,就要死了。间歇性的疼痛让他失去了活力,人已经不那么清醒了。沉寂渐渐笼罩了他的头脑,他对周围的事儿愈来愈无法注意了,病痛似乎吸走了他的活力,他知道这种疼痛何在,知道它会再回到自己身上。这疼痛象自己体内奔涌着的什么东西。可他没有力量或意志去把它找出来,更无法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东西。它就藏在黑暗中,这巨痛时时撕裂他,然后又陷入平静中。每当它来撕扯自己,他就蜷缩起来忍着,一但它离去,他又拒绝知道它是何物。既然它是在黑暗中,那就不要去知道它好了。所以他从不承认有什么疼痛,只有他独处一隅时,当他全部的神经越来越恐怖时他才认可。在其它时候,他不过认为刚才疼了一下,过去了,没什么。有时这疼痛甚至更令他激动。

可病痛渐渐吞噬了他。渐渐地,他的力量都耗尽了,他被吹进了黑暗中,他的生命被吸走了,他被吸进黑暗中。在他生命的薄暮时节,他能看清的太少了。企业,他的工作都彻底地离他而去了。他对社会的兴趣业已消失,好象从来没有过一样。甚至他的家对他来说也陌生了,他只淡淡地记起某某某是他的子女。这些对他只是个历史事实,毫无生命意义了。要想弄清他们跟他的关系那非得花一番力气不可。甚至他的妻子对他来说也跟没有存在一样。她确实象他体内的黑暗和病痛一样。出于某种奇特的联想,他觉得他的病痛藏身之处与藏有他妻子的所在是一样的黑暗。他全部的思维和悟性都模糊了,现在他的妻子和那熬煎人的病痛变成了同一种黑暗的力量来对付他,而他以前从未正视过这股力量。他从未把这种恐惧驱赶开。他只知道有一个黑暗的地方,那里占据着什么东西,不时地出来撕扯他。可他从未敢穿破黑暗把这野兽赶出来,他反而忽视了它的存在。只是,他模模糊糊地感到,恐怖来自他的妻子,她会毁灭他,那病痛也是一股黑暗的毁灭力量。

他很少见到他的妻子。她有自己的一间屋。她只是偶尔来到他的房间,伸长脖子压低嗓门询问他情况如何。而他则三十年如一日地回答说:“哦,我不觉得情况有什么不好,亲爱的。”可他很怕她,表面上很平静,其实他怕她怕得要死。

但他一直信奉自己的处世哲学,他从没有在精神上垮下来。他就是现在死,他的精神也不会垮,他仍会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一生中,他常常说:“可怜的克里斯蒂娜,她的脾气真是太倔犟了。”他对她始终是这样的态度,他用怜悯代替了仇恨,怜悯成了他的保护伞,成了他的常胜武器。他理智上仍然为她感到可怜,她的性子也太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