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4页)

水深火热处,
威名震四方。
打一人名。

郭浩然看不懂,但他见了“水深火热”四字,就猜想肯定有问题。他是个政治嗅觉格外灵敏的人。他怕反动标语扩散,就抄了下来,马上就擦掉了。其实早有很多人看见了,谜语马上在农场悄悄流传开来。

郭浩然连夜向公安部门报告。公安部门层层上报,很快就报给了市公安局。市公安局也没人猜得出是什么意思,连夜请荆都大学中文系一位老教授去猜。老教授一看,吓得脸都白了。

公安问:“是什么意思?”

老教授说:“你们得先免我无罪,我才敢讲。”

公安就说:“你说吧,保证没你的事。”

老教授说:“虽说不是王,龙尾翘得长,是个‘毛’字。”

公安听不懂,问:“这怎么讲?”

老教授说:“‘王’字下面出头,像尾巴样的一弯,不就是‘毛’字?”

公安脸就白了,说:“你继续说吧。”

老教授接着说:“水深为‘泽’。东方为日出之地,也就是火热之地,火热就是‘东’了。谜底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名字。”

当时在场的有好几个人,都吓得说不出话。这就是惊天大案了。但公安破案却碰到了难题,因为郭浩然政治觉悟太高了,居然没有想着保护现场。只好凭他的回忆确认字迹。

郭浩然摸摸脑袋,说:“我看像郑秋轮的字。郑秋轮常给农场出宣传刊,他的字大家都熟悉。郑秋轮一贯表现不好,又喜欢舞文弄墨。这几天他正好装病休假,没有出工,有作案时间。依我个人分析,肯定是郑秋轮。”

戴倩说:“今天一大早,郑秋轮被抓走了。”

维娜连眼泪都没有了,眼睛瞪得老大。雪儿又饿了,哇哇地哭。维娜不顾雪儿的哭闹,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她跑回家里,见郭浩然正躺在竹椅里,悠闲地扇着蒲扇。维娜一句话都没说,抓起一张小板凳,朝郭浩然头上砸去。郭浩然头一偏,躲过去了。他如同猛兽,一跃而起,捉住了维娜的双手。维娜埋下头,咬住郭浩然的手腕,用力一撕,就是血糊糊一片。郭浩然尖叫起来,用力一推,维娜重重地倒在地上。

维娜再也没力气了,爬不起来。她想指着郭浩然怒骂,可手都抬不起了。她怒视着郭浩然,叫道:“你公报私仇,你陷害好人,你坏事做绝,你……”

郭浩然恶狠狠地说:“这个案子是钉子钉的还拐了弯,谁也翻不过来!”

维娜说:“郭浩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会遭到报应的。”

郭浩然用舌头舔着伤,吼道:“不看在孩子分上,今天老子踩扁了你!”

维娜再也没有回过郭浩然的干部楼。她带着雪儿,住回了单身宿舍。寝室里的女伴们也不像原来那么尖酸刻薄,对维娜很好的。雪儿就像是大家的女儿,姑娘们争着抱。

那是个肃杀的秋日,中级人民法院在农场召开了公判大会。高音喇叭尖厉地叫着,一字一顿宣布着郑秋轮的滔天罪行。全场知青都必须参加公判大会。戴倩悄悄留了下来,陪着维娜。维娜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耳朵。

警车恐怖地叫了起来,听得外面人声如潮。警笛越来越远,最后静了下来。维娜捂着耳朵,却又想听清任何一种细小的声音。偏是这时,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像整个农场都空无一人,连鸟叫都听不见。雪儿独自在寝室里玩,正夹嘴夹舌念着“天上星,亮晶晶,我站在大桥望北京……”

突然,听得四声枪响。声音并不大,就像小孩子放炮竹,却尖厉地刺破了她的耳膜,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戴倩哇地哭了起来,紧紧抓住维娜的双手。两个女人的手捏在一起,不停地颤抖。维娜两眼渐渐模糊起来,人整个儿往地里沉,浑身满是窟窿,血流如注。鲜血如同洪水,越淹越高,轰地没过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