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实人与玛丁在法国的遭遇(第3/5页)

老实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以为那演说家着实了不起。既然侯爵大人特意让他坐在身旁,他便凑到女主人耳畔,大着胆子问,这位能言善辩的先生是何等人物。她回答说:“他是一位学者,从来不入局赌钱,不时由神甫带来吃顿饭的。他对于悲剧和书本非常内行;自己也写过一出悲剧,被人大喝倒彩;也写过一部书,除掉题赠给我的一本之外,外边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老实人道:“原来是个大人物!不愧为邦葛罗斯第二。”

于是他转过身去,朝着学者说道:“先生,你大概认为物质世界和精神领域都十全十美,一切都是不能更改的罢?”学者答道:“我才不这么想呢;我觉得我们这里一切都倒行逆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知道他做些什么,应当做什么;除了在饭桌上还算痛快,还算团结以外,其余的时候大家都喧呶争辩,无理取闹:扬山尼派攻击莫利尼派[8],司法界攻击教会,文人攻击文人,幸臣攻击幸臣,金融家攻击老百姓,妻子攻击丈夫,亲戚攻击亲戚;简直是一场无休无歇的战争。”

老实人回答说:“我见过的事比这个恶劣多呢;可是有位倒了楣被吊死的哲人,告诉我这些都十全十美,都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的影子。”玛丁道:“你那吊死鬼简直是嘲笑我们;你所谓影子其实是丑恶的污点。”老实人说:“污点是人涂上去的,他们也是迫不得已。”玛丁道:“那就不能怪他们了。”大半的赌客完全不懂他们的话,只顾喝酒;玛丁只管和学者辩论,老实人对主妇讲了一部分自己的经历。

吃过晚饭,侯爵夫人把老实人带到小房间里,让他坐在一张长沙发上,问道:“喂,这么说来,你是一往情深,永远爱着居内贡小姐了?”——“是的,”老实人回答。侯爵夫人对他很温柔的一笑:“你这么回答,表示你真是一个威斯发里的青年;换了一个法国人,一定说:我果然爱居内贡小姐;可是见了你,太太,我恐怕要不爱她了。”老实人说:“好罢,太太,你要我怎样回答都行。”侯爵夫人又道:“你替居内贡小姐捡了手帕才动情的;现在我要你替我捡吊袜带。”——“敢不遵命,”老实人说着,便捡了吊袜带。那太太说:“我还要你替我扣上去。”老实人就替她扣上了。太太说:“你瞧,你是个外国人;我常常教那些巴黎的情人害上半个月的相思病,可是我第一夜就向你投降了,因为对一个威斯发里的年轻人,我们应当竭诚招待。”美人看见外国青年两手戴着两只大钻戒,不由得赞不绝口;临了两只钻戒从老实人手上过渡到了侯爵夫人手上。

老实人做了对不起居内贡小姐的事,和班里戈登神甫一路回去,一路觉得良心不安:神甫对他的痛苦极表同情。老实人在赌台上输的五万法郎和两只半送半骗的钻戒,神甫只分润到一个小数目;他存心要利用结交老实人的机会,尽量捞一笔,便和他大谈其居内贡。老实人对他说,将来在佛尼市见了爱人,一定要求她饶恕他的不忠实。

班里戈登变得格外恭敬,格外体贴了,老实人说什么,做什么,打算做什么,神甫都表示热心和关切。

他问老实人:“那末先生,你是在佛尼市有约会了?”老实人答道:“是啊,神甫,我非到佛尼市去跟居内贡小姐相会不可。”他能提到爱人真是太高兴了,所以凭着心直口快的老脾气,把自己和大名鼎鼎的威斯发里美人的情史,讲了一部分。

神甫说:“大概居内贡小姐极有才气,写的信也十分动人罢?”老实人道:“我从来没收到过;你想,我为了钟情于她而被赶出爵府的时候,我不能写信给她;不久听说她死了,接着又和她相会,又和她分手;最后我在离此一万多里的地方,派了一个当差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