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 第16节(第4/4页)



  “群众”是不用谦虚的,因为“群众”就是那些不秀于林的树木,不出头的鸟,一旦“秀于林”了,一旦出头了,就不再是“群众”了,就变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白专典型”。“群众”的特点,就是大家“般般高”,没有特殊的面目,没有独特的个性,没有自己的观点,没有显著的成就,没有值得骄傲的资本,于是也就免去了谦虚的麻烦,使他们有大把时间,可以集中精力,端好了枪,盯住那些“出头鸟”,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老三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这个问题上,是很有一些智慧的。关于山楂花是不是烈士鲜血染红的,老三有实事求是的看法:“从科学的角度讲,那是不可能的,应该原来就是红的。”

  但当静秋担心编教材需要撒谎的时候,老三安慰她:“你不用撒谎,你是那样听来的,就那样写,是不是真的,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静秋自己不想撒谎,但她也不想说村民撒了谎,于是老三搬出了那个“诗意”的理论,为静秋解了围:“不是撒谎,而是有诗意。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但每个人感受到的世界是不同的,用诗人的眼光去看世界,就会看见一个不同的世界——”

  初次见面,老三就从不同层面探讨了“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的问题,他的智慧表现在他早在三十年前就认识到了“谦虚”与“撒谎”的关联,认识到了不同的层面对“真话”的要求是不同的,科学的真实与文学艺术的真实是两个既相关相似又相区别的概念。

  科学的真实就是客观事实,就是客观规律,就是事物的本来面目。科技文章的作者必须服从真理,实事求是,某棵山楂树的花本来就是红的,就不能虚假地论证花是烈士鲜血染红的。但文学艺术的真实就比科学真实复杂,文学艺术描绘的往往是作者心目中的世界,想象中的,梦中的,乌托邦的,魔幻现实主义的,WHATEVER。怎样对待科学真实与文学艺术真实,那就是读者自己的事了。

  在那个不得不备有两双眼睛两张嘴的年代,静秋对老三有种先知先觉的信任,一开始就把自己担心的“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的问题端到了老三面前,而老三也没辜负静秋的信任,他坦率真诚机智地回答了静秋的问题。他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上的智慧,使静秋获益匪浅,打开了她的一个心结,不然的话,编教材将变成一桩苦差事,使得她每天都必须为写了假话而内疚,或者为写了真话而担心。

  老三在静秋面前的真诚,使得戒备森严的静秋在他面前逐渐敞开了心扉。但老三并不是一个只说真话的人,他也说假话,老三的真话与假话,造就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山楂树之恋》。

  也许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在真话与假话的圈子里打转,说不说真话,对谁说真话,如何说真话,什么是真话,怎样证实一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如何对待说真话的人,如何对待说假话的人,等等等等,都是我们每个人时时刻刻必须面对的问题。所以说,《山楂树之恋》不属于中国文学史上昙花一现式的“伤痕文学”,它探讨的是亘古不变的话题:爱情,人性,真话与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