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檐上书(第4/10页)

顿了顿,字字如千钧:“魏于蓝日后必成大器!”

身子一震,如夜空无数道烟花炸裂在耳边,魏于蓝呼吸一窒,他手在发抖,长睫也在发抖,忽然低下头,抱紧书转身就走,一路穿行在夜色中,越走越急,越走越快,风贯袖口,发丝飞扬,最后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偏院的后墙角,一屁股跌坐下去,胸膛起伏地喘息着。

紧紧抵着墙壁,他在暗处似笼中困兽,想喊想叫,却只能死死咬住牙,泪水滂沱而下,唯一只有一个信念不断盘旋在心间,不会负她,他不会负她,一定不会辜负她所盼!

夜风萧瑟,等到一腔沸腾热血好不容易冷却下来后,魏于蓝才伸出手,一本本拣起地上散落的书卷。

“先祖宗法,立国根本,萤火之与日月,寒门贵族不可逾越……”

他呢喃着,冷月之下,周身气质仿佛变了个人,目含精光,从唇齿间溢出一句:“可这法,又是由谁来定的?”

(五)

这一年,春风十里,朝中巨儒龚太傅破天荒收下一介寒门子弟,还将他送入了宫学,一时引起坊间议论纷纷,秦侯府的打砸声更是响了一夜。

魏于蓝在书院的日子,起初是并不好过的,除却他特殊的来历外,还因为,秦之越也在书院。

这个小胖墩儿约莫是受了太大刺激,瘦了一大圈,但飞扬跋扈的气势还在,他带着一帮人到处在书院里宣称,魏于蓝曾是他家的马夫,住在臭烘烘的马厩里,还因为一次偷东西,被他吊在马厩门口好一顿痛打教训。

龚清漪气得想去找他理论,却被魏于蓝拉住,才短短一季,少年像是又长开许多,俊秀的眉眼更显温和收敛,气质也愈发沉稳。

“无妨,水越辩越浑,能荡清的,只有自己和时间。”

事实证明,魏于蓝并没有说错,他的天赋很快在几次院试中显露出来,而秦之越则赢得了个“草包小侯”的称号,更遑论平素两人的为人处事,更是大相径庭,大家瞧在眼里,比在心里,纷纷有了判断,不再相信此前那些刻意抹黑。

书院几位老太傅对魏于蓝也是赞许有加,说他是个谦谦少年郎,聪慧好学,龚太傅听在耳中,面上虽未显露分毫,但再望向魏于蓝的眼神里已是截然不同,掩不住欣慰笑意。

等到又一年过去,魏于蓝已经成为书院首屈一指的人物,将一众王孙贵女都比了下去,大家对他心悦诚服,都道他温润如玉,根本不像寒门出身。

这些话魏于蓝听了,只是一笑置之,却没有人看见,他转身冷了面孔,眉眼低垂下藏起的一丝精光。

只有面对龚清漪时,那张平时完美无缺的面具才会有所松动,他们还像儿时一样,靠在长廊下一起读书,一起赏月,一起饮着果子酒,他会背着她走过花丛间,用好听的声音给她唱起动人的歌谣……

斗转星移,花开花落,不知不觉里,龚清漪已经成为整个竹岫书院女弟子们最羡慕的人。

但龚清漪有时也会奇怪,魏于蓝总是望着庭院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她问他,他便挪开眼睛,笑一笑了之。

直到那一回,龚清漪才听到他的回答,一个让她不甚明白的回答。

那一年盛夏,又有寒士登门求学,不出意外地被拒之门外,但那人居然顽强地趁守卫换班混进了书院。

他抱着一个包袱找到一位太傅,魏于蓝和龚清漪看见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拖着那太傅的腿苦苦哀求,旁边围满了书院的学生,个个窃笑着指指点点。

那位太傅似乎颇觉丢脸,不断挥着袖子道:“你快走快走,这里不会收下你的,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那人怀里紧抱的包袱被踹开,里面的东西散落纷纷,竟是满满一地鲜嫩莲蓬。

有人认了出来:“宣太傅的家乡不就是盛产莲蓬的吗?看来这是亲族寻上了门,不如就收下这位莲蓬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