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荼蘼花开(第2/4页)

蔺曼卿选择的是由爱变奏而来的仇恨,只要她见到蔡观止,就一定手刃了他!可这种选择无疑是最残忍的,比死亡还残忍!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可怕的事,因为她无视死亡,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她浑身抽动了一下,一滴眼泪无声地滴在衣襟上,泪水表明她已经作出了艰难的选择。这是她无可奈何的选择,也是她必然的选择。眼泪流去了之后,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这时候,其实她的心很痛,痛如刀割,她的心也很乱,心乱如麻。

蔺曼卿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蔡观止,因为她要杀了他,她现在想即刻找到他,因为她要立刻杀了他。秋风阵阵时她这样想,北风呼呼时她也这样想。现在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薄薄的小雪中她在大踏步地沿着山道疾走,走向苍茫的山野深处,她并不是踏雪寻梅去的,尽管雪里的梅花最红艳,最漂亮。她是去找蔡观止的,一旦找到了他,她就要立即杀死他。并且,她恨不得生啖了他,当风扬其灰。然而,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他离自己是如此的遥远,远得像在天边,远得是在两个世界里。

机会终于来了,山本亲自率领日军大队人马进行最后的疯狂的扫荡,小野带着的特种兵,还有洋子她们这些东洋女特工,倾巢而出了。蔡观止作为日军的翻译官,一定会随山本司令一起行动的。事实上,蔡观止已经来到了东白山,因为他熟悉这里,山本就让他带小分队在前面开路。他们在山道上蠕动,像一队米黄色的蚂蚁,蔡观止忽然觉得山野比任何时候都要空旷得多。日军先遣队在林子里宿营,他心中郁郁寡欢,便踏雪而行,径直往前行进。

雪花还在静静飘舞,落到湿漉漉的山野上,有的地方薄薄的一层白,有的地方化作了一片水。蔡观止独自来到山坡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满是厚厚的铅云,像是还要继续下雪的样子。一棵秃着枝干的不知名的树,孤零零地立在瑟瑟寒风之中,似乎无处诉说它的孤独与哀愁,就像他自己的影子。他又发起呆来,往日那种如风的思绪,现在都已经凝滞不动了。

此时此刻,蔡观止已经面临着一个难题。一念之差也罢,骨中天生缺钙也罢,一步错就步步错,踏出了这错误的第一步,就陷入了美丽的沼泽地,越陷越深,最终无力自拔了。他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三少爷蔡观止了,已经回不去了。蔺曼卿不会放过他,楚天舒不会放过他,这东白山上的每一个人,每一棵草木都不会放过他。他已经没有明天了。

提起蔺曼卿,蔡观止心头有一种寒气袭人。他总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有种说不清楚的隔膜,是与生俱来的,退一步说,即使自己没有变节,他与她之间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她太高了,似乎又不食人间烟火。她是高天上的流云,幽谷里的冷泉。除了骨子里的钙质不一样,他们之间倒并没有多少差别,一个是仙苑奇葩,另一个是红尘浪子。只是两个都是另类,我特立独行,你我行我素,也不一定能彼此和谐地相处,平和地生活。

天空中晃晃悠悠地飘着一些飞絮乱花,落到蔡观止的脸上与身上,沁凉沁凉的。此时此刻的他,跟山坡上的那棵没有叶子的树没有多少差别。凝视着纷飞的雪花在山野的风中舞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蔡家大院里堆雪人的事,一抹乡愁裹着一丝悲凉又袭上了心头。山野里一片寂静,恍如隔世一般。战争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如同寒风吹过的山林,已经变得物是人非。触目皆是孤独与寂寞,已经浸入他的骨髓,想抹也抹不去了。

冷风嗖嗖地吹来,像刀子一样削着他的脸,也将这漫山遍野的雪花吹得七零八落,如同破碎的梦。不时会有冰凉的刀片,一丝寒气或雪籽钻入他的衣领,他将帽子压低了一些,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这样做了一些遮挡。尽管如此,这鬼天气还是湿冷湿冷的,极似他现在的心境。他忽然想,自己与这个世界似乎是绝缘的,根本就无法相通。有时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死皮赖脸的硬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偷生,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