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争执(第2/3页)

靳岄此前并不知道广仁王竟然如此大胆忤逆,连朝廷的调令也无法动他分毫。

“宋怀章不肯打金羌,张越和岑煅支撑西北军,胜算并不大。岑煅吃亏,你不是应该高兴么?”靳岄问。

“时机不对。”岑融说,“广仁王现在不肯动,他又是我表哥,爹爹恼怒起来便迁怒娘亲和我。如今情势,我必须万分小心。”

靳岄提醒:“最坏结果便是金羌军入境,逼迫大瑀签订条盟,割封狐城、白雀关等地。若是到了那个时候,碧山盟中所埋的雷便可以引爆了。”

岑融注视他,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半座封狐废城……若不是有你,这个陷阱我们根本设计不下来。”

靳岄学着岑融的腔调开玩笑:“你若再怀疑我,便是伤了我的心。”

岑融看他:“你信我,依赖我,不过是希望我有朝一日得登龙位,为你们家洗清这泼天冤情。”

靳岄:“你若能做到,子望此生不胜感激。”

岑融低头注视掌中茶盏。茶杯在他手中转动,茶叶摇晃。“子不言父错,臣不议君过。”他说,“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你何不放下?”

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靳岄只是看着岑融,一时之间连该说什么话都忘记了:“我要放下什么?”

“即便那旨书是梁安崇写的,可最终这过错还是会被扣在爹爹头上。”岑融说,“肉体凡胎,岂能无错?可他身为天子,又怎能有错?”

靳岄气得双手握不住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着脆响。

“有错就要认,有错就要偿,我以为这是三岁小儿都该懂得的道理!”他愤怒起身,心里又疼又苦,“即便那是梁安崇拟的旨,若官家不点头,他又怎么能去宣旨去办事!官家这样做,无非是因为这是最能息事宁人的办法!朝廷被梁安崇把控,他无能为力,这是他的问题。可他不能牺牲我们靳家,牺牲我父亲一生清誉,去满足梁安崇的私念!”

“这是爹爹的策略,并非针对靳家!”岑融不得不抓住他肩膀,想让他冷静,“梁安崇根系深厚,若是直接与其对抗,对朝政又有什么好处!他是君王,君王所做之事,怎能以对错简单论断?你不要用凡俗匹夫的行为来谴责爹爹!无论是他还是我,若是承认当日下旨是错的,岂不是丢尽天家面子?”

“匹夫之错与君王之错,岂能同日而语?”岑融根本无法说服靳岄,靳岄心中满是激愤,他没有想到竟然连岑融也和仁正帝同个想法,他们都不打算承认错误,“君王一令,便是生死数万乃至十几万人之分别!若君王犯错而没有责罚,有罪却不必悔悟,那为君者又怎能对黎民百姓、案头万事存敬畏警醒之心?无敬无畏,不警不醒,只会一错再错!”

他实在太过激动,这两年来的桩桩件件,所有压抑悲苦之事,全数翻上心头。一颗心半侧燃烧滚烫,半侧却因岑融的话渐渐冰冷坚硬。岑融捧住靳岄的脸,直直看入他眼睛,那双墨黑的明亮眼睛如今泛起潮红,隐隐翻滚着浅薄眼泪。

“别生气……”岑融说,“你说得都对。我答应你,等我继位,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靳岄冷笑。岑融已经令他失望了许多许多次。而让靳岄一次又一次决定“再信任他一回”的,便是这一点儿毫不过分的愿望:靳岄不能指望仁正帝承认错误,他便指望岑融继位后,以天子身份为靳家、为靳明照雪耻。

——是我天真了。靳岄心头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世上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原本就屈指可数。

在这漫长的一刹里,靳岄做出了决定。

见他沉默不语,岑融忽然心中微动。他离靳岄极近,连靳岄目光中的愤怒、怨恨和不甘都看得清清楚楚。而靳岄越是愤怒,他心头竟是越发有隐约的兴奋。几乎来不及犹豫,他扣紧靳岄的下巴,吻上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