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行路之难

李菩提的未婚夫曾经是薛家的青年才俊。那几年不太平,死个人是很平常的事。舒君也只听说过,具体如何并不清楚。而看李菩提的表情,这件事应与她的父兄有涉了。

残害薛家人或者残害自己的女婿,他们也做不出来,做出了也难免不能免于麻烦,毕竟不能完全避过人的耳目。

但为了别的事看着他去死,却是很容易的事。

这些年来其实薛李两家各有各的秘密,私下有不少别有心思的举动。薛家都去挖掘圣骨了,舒君也很难相信李家纯然无辜循规蹈矩。

李菩提对此显然知道更多。她有一刻几乎就要落泪,但终究没有,面容如玉之坚硬,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只是从来都不怕我,也不在乎我罢了。横竖我也不能继任令主,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他们因这点心虚准我随意选择再嫁,就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值得我倾尽一切相报。”

她冷笑:“别的也就罢了,叫我替阿兄生个孩子,这是疯了么?”

舒君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叫妹妹生子假称是哥哥的,这难道真的能瞒过人?白令令主多年来连下地都少见,更何况是生子了?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别人就会疑窦丛生。

而李菩提自借种到生产,中间十个月,也很难把这个秘密瞒得滴水不漏。

出此下策,她父亲是被逼急了,但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愿意打破陈规让女儿继位,到底是在想什么?舒君不懂。

李菩提很少对人说这些事,一时收不住多说了两句,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不再讲下去。她为父亲也好,为李家也好,都习惯了殚精竭虑,抢了令牌就跑反而是意外之举,一时间只觉得天地之间自己可以无所不至,但却再也没有归所。

破庙外雨声潺潺,里面连神像都倾塌。李菩提才刚融合令牌,没有任何实感。舒君好歹帮了她的忙,两人之前虽然也只是数面之缘,甚至都不曾说过话,但一来她尚且不知道薛开潮那边的事,也就将他仍然看做薛开潮的心腹,别有一番信任,另一方面反正她也不会回李家了,从前许多戒律现在都无关紧要。所以想了想,终究开口解惑:“薛李两家多年来若是没有令主,就没有如此坚固的地位,所以他们大约比令主还离不得令牌。何况令主极少能够兼任家主,彼此离心,甚至利益不再一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凡人不能理解修行路上的风景,修行的人又何尝能够理解凡人了?虽是血浓于水,却很难戮力同心。李家如今分崩离析,没了令牌就是一无所有,薛家又何尝不是?你不明白,只是因为你距离阿雪太近,所以对这些凡人看不清……”

她叹息一声,拢了拢襟口,露出几分倦色:“你替我带话给阿雪吧,日后白令绝不会再回到薛家,我将一路往西,直到寻到能够安身的地方。他日再见,或许如今的乱局已经平定……叫他不必担心我。”

说着往舒君怅惘又忧伤的脸上看了一眼,多加了一句:“你也不必担心我。如今天下鲜少有人能够与我作对,我不会有事的,阿雪也不会有事。”

她虽聪明,但毕竟已经许久未曾有余裕关注薛开潮难以探听的身边事,见舒君面色有异只以为是在担心自己,也担心薛开潮的将来,所以多加安抚了一句。

舒君心中苦涩,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头。

过了不久李菩提就陷入高烧昏迷,进入继任令主的最后一关。舒君不得不持刀护卫,唯恐她出了意外,或者李家人追杀而至。

他不知道的是城内薛家和李家已经撕破脸皮打了起来,乱成一团,根本没想过来追李菩提——正如李菩提所说,令牌既然已经被她接手,除非她死或自愿交出,否则令牌不可能离体。

但李菩提都出手抢夺令牌了,怎么可能会自愿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