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措辞须谨慎(第2/2页)

“那真是遗憾。”

“你是说我梦游?”

“我说的是他离开你。”

“C’ 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还有我的女儿。”

艾琳的脸拉了下来,仿佛有人在她头上放了个重物,命令她不要动。他什么都没说,于是她盯着他的眼睛。她问他是否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他说是的,他把手放到桌上她的手旁边,就像那名社工向他解释什么是正常、怎样交朋友时做的那样。

她说:“有一天,雷娅离开了家。她才17岁。我给她买了条项链做生日礼物——是那种银项链,你知道的,上面带小饰品。她说她要去街角商店。我们吵了一架,但那次争吵很愚蠢,与洗碗有关。她还没回来。”艾琳伸手抓起自己的啤酒,喝了一口,然后慢慢地擦了擦嘴。

吉姆不明白,他脑子里出现艾琳女儿、一个街角商店和一串项链的画面,却弄不懂这一切怎样跟那些有关她一去不返的其他细节联系起来。艾琳拿起那块垫在啤酒杯下的纸巾,把它放到一条与桌子边缘完全平行的直线上,在她翻来覆去摆弄它时,她一直在说话。她告诉吉姆,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女儿。她找过,但没有找到。有时,可能是在深更半夜,她会产生一种预感,觉得自己知道雷娅在哪里,于是她钻到车里,开车到那个地方,但她错了。她从未找到女儿。艾琳拿起那块啤酒垫,把它压在桌上弄得笔直,然后将它撕成小片。

“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可是我毫无把握,吉姆。”

艾琳抓住桌子,她表示歉意,但继续哭着。他问她,是否需要给她拿点什么——一杯水或者更烈的饮料,但她说都不要,她只想让他坐在那里陪陪她。

一开始他都不敢看她。他听见她陷入悲伤之前的深呼吸,他很想跳起来。他在贝什利山见过人们哭泣。有时他们只是躺在地上哭,像孩子一样,你得绕着他们走。但亲眼看到艾琳痛苦的冲击是另一码事。他在自己的圆凳上扭动身体,试图寻找酒吧男招待和那个带狗的男子,但他们俩都不见了。他希望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但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块干净的纸巾也没有。他只能干坐着。她张开双臂抓住桌子,把两只脚完全伸开,仿佛要鼓起勇气接受最可怕的事情。眼泪从她眼里涌出来,流下她的面颊,而她并不想止住泪水,她只是坐在那里,承受着自己的悲伤,等待它过去。望着她,吉姆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刺痛,不过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哭泣过了。

哭完之后,她擦擦自己的脸,露出微笑:“想看看她的照片吗?”

艾琳手忙脚乱地在她那只带有拉绳的手提包里翻寻一通。她把一只皮夹、她的车钥匙、房门钥匙和一把梳子丢到桌上。“找到了。”她的手指颤抖着,打开一只撕破的蓝色塑料钱包,钱包背面的透明塑料夹层里放着一张公交车通票。那张票早就过期了,但上面那张褪色的照片里有一张绷着脸的苍白面孔、母鹿似的眼睛、一条稠密的红发马尾辫。她无疑是艾琳的一部分,只是她更脆弱,更年轻,是他猜测过却从未见过的那部分。“你瞧,我们全都搞砸了。”她说。

艾琳伸手去抓他的手指,但他做不到,他不能拉她的手。她把自己的手放回原位:“你的朋友碰到了什么事——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个?你们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吉姆?”

他张开嘴,但他说不出来。

“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听你讲述,”艾琳说,“我会一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