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4/4页)

而事实上,这位于皇宫之外的衙门,它的外表并不起眼。大门上的油漆有些剥落,包着铁皮的门槛布满了被武官用马靴踩踏而出的年深日久的脏污,大堂地面的青砖上,甚至还能看到刀剑顿地而留下的坑坑洼洼和一道道的裂痕。

多年之前,沈旸从他的前任姜毅手中,接过了代表执掌这个地方的印信。

今天,这枚铜印依旧,此刻就静静地伏在他的案前,而他,也到了需要将它交出去的时候了。

黄昏的一抹斜阳,射入南司那扇半开的门中,照出了地面上的一片歪歪扭扭的裂痕。

一道劲瘦而坚硬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一个青年人。他抬手推开大门,在骤然涌入大堂的大片夕阳光影里,迈过门槛,走到了沈旸的面前,两道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用平平的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说:“沈将军,得罪了。”

沈旸静静地坐在大堂的官案之后,慢慢抬眼,望向停在自己面前的崔铉。

他看着崔铉那双冷漠的,却掩不住两道锐利锋芒的眼,一阵微微的恍惚,想起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来自河西的少年时的情景。

当日他便有一种直觉,少年日后或成敌人。

这是一种狩猎场中遇见同类的直觉。不管对方如何伪装,那种带着血的气息,无法逃过他的鼻子。

他有些后悔,当初还是轻看了他,没有在他成气候前便就及早除去,留了隐患。

现在自己当初的那种直觉,果然被证明是真了。

沈旸毫不怀疑,孝昌皇帝的死,和面前的这个青年人有莫大的关系。

即便是自己,设身处地,恐怕也做不到当日那样的当机立断——但最可怕的,还是不留退路,拿全部去豪赌一把。

他却做了,竟还叫他成功。

沈旸深感到了一种后辈逼人的森森凉意。

孝昌皇帝的死太过突然,对此他没有半分准备,这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步骤。

不过,他留有后手。

现在,该是他暂时退出的时候了。

暂时而已。

他举起双手,脱下头上的官帽,端端正正地和桌案上的那枚印信摆在一起,随即缓缓起身,朝面前的这个青年微微一笑,道:“崔将军,后会有期。”

沈旸说完,从这青年人的身边走过,迈出门槛,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