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4/5页)

李嗣道怒道:“我是绝不西迁一步的。生在此地,死也宁可死在这里!我手下的勇士,也绝不会走!”

他肩膀上的伤不停地往外渗血,却浑然不顾,又朝着一直沉默着的阙王下拜,头重重地叩地,泣血道:“父王!叫我这般弃了我阙人几百年的大好基业,我不甘,我实在不甘!”

他话音落下,内室一片静默。

李嗣业亦是沉默不语。

烛火映照着阙王一张消瘦的苍老面孔。

他静静地坐在王座之上,双目微闭,犹如入定。

忽然这时,内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李家兄弟转头,看见李玄度走了进来。

他衣袍染血,脸色苍白,红着双目大步径直到了阙王面前,朝他下跪,恭敬叩首,道:“阙人本能安居乐业,今日却要面临如此的两难抉择,只为求得一个生存之机,不但如此,还要累外祖和舅舅们为我多方考虑,处处受人掣肘,我愧疚万分。我从前视你们为我的骨肉至亲,今日这样,往后依然如此,此生不会改变!”

“我李玄度对天发誓,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我必倾尽全力,助力阙国,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倘真到了那一日,阙人需西迁避祸,我随你们同行,一步不离。若要以战求生,我手下虽只有寥寥几个可用的杂兵,但好在对我还算忠心,到时我有传必到,甘为先锋!”

他一顿,染了血似的两道目光,投向阙王案前那两颗还血淋淋的人头,又缓缓道:“但有一言,哪怕是对亲长不敬,我今日也须先说清楚。倘阙国有意投向东狄,做此事的那一日起,便是不孝,我也只能划地为界,恕难听命。我身上虽有阙人血统,毕竟李姓,东狄一日不熄觊觎我中原的狼子野心,与我便是大敌。终我一生,势不两立!”

他声音不高,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李嗣道的脸色倏然涨红,望着李玄度,欲言又止。

李嗣业忙打圆场,上去要扶他起来:“四殿下莫误会。我是绝不同意的,你二舅性格如此,一时冲动罢了,并非有意要你为难。况且父王又怎会同意?你放宽心便是!”

李玄度起身转向李嗣业,朝他亦是下跪,行了一个拜礼。

李嗣业吃惊,忙再次要将他托起:“四殿下你这是何意?”

李玄度不起,继续跪地道:“舅父数日前对我提的那件事,我未及早答复,叫舅父久等,是我的错。我与表妹少年时虽无婚约,却如缔婚约,我心知肚明。若我还是从前的玄度,我定会娶了表妹,但如今却是不能。我是个没有将来之人,性命或也朝不保夕。恳请舅父收回美意,及早为表妹择选如意之人,千万莫再为我耽误下去,玄度不敢受!”

李嗣业没有想到,他竟真的会开口拒了婚事,神色微微惨淡,迟疑了下,又道:“殿下,檀芳她既等你至今,必也不会畏惧将来……”

李玄度道:“表妹对我深情厚谊,为我蹉跎至今,我感激万分,更是愧疚。一个无能之人罢了,虽会尽我所能为阙国担起我当承担之责任,但绝对不愿因我,再给阙国带去更多灾祸。我本就无以为报,更不能继续误她终身了。请舅父谅解!”

他说完,转向座上始终未发一声的阙王,再次恭敬叩首,从地上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凛冽的夜风迎面吹来,雪大了起来,像被撕碎的棉絮,从头顶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凌乱而下。

他大步地朝着客居的那座院落走去,雪片不停地扑向他的面门,皮肤触感冰冷,他却感到自己的胸腔里若有火烧,两边的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头痛欲裂。

他到底是何人,在别人的眼里,他又应当是何人。

在父皇的眼中,他是令他痛心失望的不孝之子。

在皇帝的眼中,他是心怀叵测的篡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