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3页)

脚下摆了熏笼,他在案后坐定了,一大摞册子堆得像山一样高。一旁伺候的秦九安道:“该核对的底下人早前都核对过,督主酌情抽验几本,大晚上的,寒气直往骨头缝儿里钻,何必受那份累!”

司礼监自他掌管就极少出岔子,差事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倘或有疏漏,醋打哪儿酸,盐打哪儿咸,总有个来由。不过掌事的太好糊弄,底下人就作妖,梁遇少不得劳苦些,该查验的还是要查验,直忙到子时前后,御茶房送果子茶水来,他才稍稍歇了会子。

夜很深了,雪还在下,穿过空阔的广场看正殿,檐下灯笼摇曳,窗屉子里透出橘黄色的光来,正大光明殿也像远处的住家儿。

他呷了口酽茶,舌根上一片苦涩。探手取过彤册,这是记录帝王御幸起居事宜的,皇帝还未立后,妃嫔位也都出缺,只有早前东宫伺候的四位女官侍奉。那些女官说穿了就如大家子少爷跟前的通房,是作皇帝学本事用的,将来是去是留,全看皇帝的心情。

上半月召幸稀松,下半月……十七日、二十三日、二十六日均有记档。他的视线落在二十九日上,这一夜幸了司寝司帐两位,怪道身子不成就了。

梁遇阖上了彤册,倚着圈椅扶手道:“那四个的药停了吧,也是时候了。”

秦九安应了,只是不解,小心翼翼道:“这会子停了,万一遇喜,怕坏规矩。”

梁遇哂笑了声,“规矩是人定的,搁在哪朝哪代,帝王家子嗣兴旺都是好事。真遇了喜,太后还能掐死皇孙不成?”

他做了皇帝十来年的大伴,皇帝的一应事物都由他安排,包括这四位女官。早前皇帝太年轻,未册立皇后之前有了皇子,必叫那些酸儒说嘴。如今开春就要亲政,立后也在眼前,掐准了时候先占了皇长子的缺,朝野上下谁又敢置喙?

说到底,还是皇帝身子太弱了,不得不未雨绸缪。

他的指尖在彤册上摩挲,曼声道:“吩咐那四个,也要略尽劝解之职。皇上年轻,多少阳气儿也经不得她们吸,别弄得盘丝洞似的。”

秦九安嘿地一声笑,笑完了忙捂住嘴,讪讪道是,“小的明儿就传话。”边看看西洋钟,抚膝说,“老祖宗,时候不早了,您眯瞪会子……”

话音才落,外面传来皂靴蹉地的声响,御前太监停在门上向内传话,“老祖宗,万岁爷像是有些不大安稳,您快瞧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