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傀儡戏(第3/6页)

远处的灯光晃荡着,斜斜掠过一片昏黄的光影,他于光影里,看见对面的女子,面貌大改,额前鬓发已花白。

忽然便想起当年初见,他于绝崖之上看石刻却遇刺客,被一剑逼落山崖,原以为必死无疑,却在下一瞬落在一张藤网之上。

她在两崖之间结藤网,在云海之上荡秋千,山崖之间晒太阳,然后接了他这么个天外来客。

他呼啸而落在她身边,险些把她结实的藤网砸穿,她一把揪住他,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笑着说:“哎,看石刻迷得坠崖,书呆子!”

声音并不清脆,微微沙哑,却和那一刻荡漾半山的云相配。

他仰头看她,那一刻逆光的她看不清颜容,但红唇白牙,在日光下一闪。

从此难忘。

从此他是隐瞒身份的朝廷亲王,她是离家出走的江湖儿女。

却不曾想缘分从天而降,多年以后噩耗亦从天而降。

彼此都砸彼此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于他,是将心爱的人带入府中,却又见心爱的人忽然失踪,再见却已疯疯癫癫,他托太子照顾,她却误认太子是他,记忆混乱,一忽儿说太子恩将仇报,一忽儿说太子杀她全家,问什么都说不清楚,他只得自己出来,原想安置她在府中,但太后和皇帝都不同意,都说他不常在府,一个疯妇在府里怕是不妥当,他想着也是这理,便送进了皇宫,想着既然疯了,疯得人尽皆知,又得了他的侧妃封号,别人反而不方便对她下手,如此也算能安稳一生。

这些年他偶尔进宫,多半是探望太后,偶尔也会去重华殿,远远地见她一眼,却从未让她发现过。

既已无缘,何必再牵扯苦痛。

如今想来,那两人要他将人送进宫,不过是一个怀疑他和齐云深的关系,想要监视人质;一个则不放心齐云深是否真疯,想要就近控制罢了。

也幸亏那些年,她是真的疯了。

母后未必没有过斩草除根的想法,是他再三坚持,不可杀她引起皇帝怀疑。

然而今日见她忽然清醒,一双眸子却再不见当年熠熠明光,他忽然想那年藤网上初见,原来只是孽缘,只是孽缘。

齐云深盯着他,眼前人只这短短几个时辰,竟忽然苍老了许多,仿佛光阴刹那流转,将二十余年迅速走过。

想起那年,她在云海之上双手枕头惬意地晒太阳,看见山壁上一个人影,站在险险的石棱上,趴在崖壁上看那风雨侵蚀得已经模糊不清的石刻。

她一边笑骂书呆子,一边眯着眼在心里想,身形真不错。

下一刻他便落到了她身边。

她永远记得那一刻自己伸出手去,心中想,嘿,这就叫天作之合啊!

却原来只是孽缘,只是孽缘。

凝视只是一瞬间,忽然都转过头去。

不愿再见,再见亦不忍言。

永王看着微微冒着泡的泉水,忽然轻声道:“云深,你便是现在要杀我,也成。终究我这半生汲汲营营,到头来却不知都做了些什么。有母不能认,有兄如寇仇,有女却不知,想来便是这般活下去,有这么一位好娘亲在,迟早也不过是死无葬身之地孤家寡人……但你若愿意容我多活几日,我便给你一个彻底的交代。”

齐云深没有转头,眼底泛着晶亮的光,半晌她道:“送我回宫,我要亲手去杀了那个老虔婆。”

“你不要回去了,那个吃人的地方……我说了,我会给你交代……云深,走吧,远远地走吧,离开天京,甚至离开东堂也行,下半辈子,就为自己活吧。”永王递出一个锦囊,齐云深不接,永王便放在地上,转身走开。

齐云深没有动。

听着他步子缓缓而去,走出好远,才迸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咳嗽。

文臻走上来,拿起那个锦囊,道:“令牌已经拿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