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山茶花(第2/6页)

“这个屋成了狗和猫的家了……”老僧开了句玩笑,“但是,比起狐狸的家来,这里还是好的呢。”

老僧恍恍惚惚地看着菊枝,好像有些想不起来是谁了。

夫人见菊枝有些拘束,说:“一直等着你,还没上茶呢。”对菊枝说完,又看了一眼水原,说,“怎么样?还是到‘榻榻米’那去吧。”

“好吧。”

水原站了起来。

他们来到的这三张“榻榻米”的茶室,传说是移过来的利休剖腹自杀的房间。

“你点茶吗?”夫人对菊枝说。

“太麻烦了,还是沏茶吧。”

“老师傅怎么办?”水原问。

“我们还是不点茶轻松啊。给老师傅在那个屋点茶吧。”

夫人说完走了。

“我很想见你。”菊枝在昏暗中用小圆竹刷搅着茶,压低声音说,“电报上说让我到聚光院来,我觉得有点奇怪。如果告诉我火车的时间,我就去接你。也许你是和谁一起来的吧……”

“是的。是带着两个女儿来的。”

“唉唷!”菊枝仰起了脸,“和女儿一起来赏花吗?”

“今天早晨到的。我是趁女儿睡着出来的。”

“不要,那样,我,不好受……”

茶碗在菊枝的手上稍稍转了一下,那手有些颤抖。

水原夹起大德寺纳豆尝了尝。

菊枝坐着蹭近水原,说:“如果这里不是利休先生的茶室,我真想在这里和你亲热一下。”

水原也环顾了一下茶室,感到有些压抑。

“只有你我两个人在这个茶室,有点害怕。我们俩一起死了都行。”菊枝说,“以前,在利休忌日,我陪着你来过这里吧。”

“是的,什么时候来的呢?”

“几年前的3月28日吧。不记得了吧。真薄情啊。”

“夫人,是百日红吗?”菊枝看着庭院右侧的树,问道。

“是菩提树。”夫人大声说,“树叶和百日红不一样。树枝也不像百日红那样小里小气的。”

“这就是菩提树啊。”

“释迎牟尼圆寂的时候,这树突然枯干,变成白色了。涅-图上也画着呢。”

“真是珍贵的树啊。”

“开大朵纯白的花。如果见了那花落的样子,对《平家物语》开头的词句就理解得更好了-园寺院的钟声,菩提树的花色……一到傍晚,那开放着的花骤然落了下来。”

“是早晨开,傍晚落吗?”

“是的。”

夫人离开水原和菊枝,在住持住室的一角的廊下坐了下来。

夫人是见两人没有从茶室回来而前来看望的吧。

两人在这以前已经离开茶室,来到住持住室的廊前。

夫人也来到那里。她为了能看到隔扇的画,打开了纸拉窗,自己拉开距离坐下。

水原对隔扇的画和庭院的置石已经看过多次了。他不想再看什么,随便坐在廊前。

菊枝坐在水原的身后。

“墙跟前的树,是菩提树的第二代。”夫人说,“是在这里长的,不是从天竺国引进的。不知开什么花呢。”

“还没开花吗?”

水原看了一眼那棵小树。那棵小树的树枝不是弯弯曲曲,而是像杨树一样直直地舒展着。

“还没开花。”夫人答道,又若无其事地看着菊枝,说,“你也不要太辛苦了。哭着过日子,笑着过日子,都是一辈子啊。”

“噢——”

菊枝感到很突然,不由回过头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世很苦,但是总那么紧张也受不了。还是要轻松一些吧。”

“谢谢!真是那样。”

“没什么。本来没什么事,一旦想不开,也会很苦恼的。”

“虽说是那样,但我们总是想不开。我经常到寺庙来,听老师傅开导,还能稍稍想开一些……”

“他可不行。我家的和尚除了能想开以外,什么能耐都没有。只有能把事情想得开这一点了。但是,除了这一点以外,已经到了不能劳动,没有什么欲望的年龄。当然这也就可以了。噢,他如果能活下去的话,还是能看出些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