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依稀

谢然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任昀的身影,旁边的位置是冰冷的,枕头上也没有留下一点温度,像是任昀已经走了很久。他转过身,一只手摊在了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失了一会儿神。冷空气从窗口灌入,飒飒地扫过他的脸,与被埋在被子里的暖意撞在一块。

他这几天似乎都没睡得像昨晚这么沉过,好像眼睛一闭一睁,七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他的手又搭在了自己的脸上,揉了揉酸涨的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地板是冰凉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蹿到了脑袋里。谢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光着脚走进了浴室,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才扶着栏杆缓缓地下了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味,食物的热意顿时驱赶了室内的清冷。谢然眼珠子一转,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餐盒和一张小小的便签。

他迈下最后的台阶,走到饭桌旁,伸手把那张便签从饭桌上撕下。

【今天有工作,先走了,记得吃饭。】

他的眉头跳了跳,晨光从旁边的小窗照**来,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任昀的字有些端正,像是瘦金体,与他平日里签名的风格并不太像,每一个字都有棱有角的,顿收都恰到好处。

谢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这张便签折了起来,打开桌旁的橱柜,将它放在了第二层的玻璃上,用酒瓶子压住。

桌子上的东西不知是任昀自己去买的,还是让人送来的。谢然记得最近的早点店都得走上好一段路。餐盒里装着的是蟹黄汤包,任昀大概是高估了他的食量,买了整整一小笼,旁边还放着一杯豆浆,谢然拿着吸管搅了搅,感觉应该是现磨的。

等他吃完饭,收拾完自己,公司派来接他的车也到了。

·

谢梁安的葬礼在第二天。

当年出了事后,谢然基本就和以前的亲戚断了往来,现在也没有什么通知他们的必要。谢然联系了谢梁安从前的一些好友,但因距离遥远,只到了寥寥几人。谢梁安疗养院里的朋友托亲属送了花,在棺椁边堆了长长一排。

任昀也来了。

也许是从陈宇皓那里得到的消息。

毕竟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夫,对方不来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任昀穿着黑色的西装,在他身上这并不算什么低调的装扮。他走到谢然身前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谢然,然后便退到了后者的身边。

谢然垂着头机械地听着知宾用低沉的声音讲述着他父亲的一生,向他们解释接下来的流程。几个小时那样漫长,他被迫凝视谢梁安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眼睛都止不住地酸涩起来。

他们没有对谢梁安的脸做太多的变动,只是浅浅地修饰了一下,抹了一个偏暗的贴近唇色的口红。身上的衣服是谢然换的,是谢梁安以前最喜欢的那一套西装,但自从他受伤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穿上了。

温热的液体再次模糊了谢然的视野,他低下头去,眼皮掀了掀,像是想要把它赶出眼眶,可越是挣扎,视野就模糊地越发厉害。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力道并不大,只是轻轻搂了搂就收了回去,那只手上带着寡淡的香,木质调的,奇异地安抚了谢然的情绪。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又向棺椁望了一眼。这一次,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

最后一眼了。

这个早上过去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会不会考虑在人活着的时候多见几面?

谢然不知道答案。或许从前多见几面,他爸也就不会这么狠心地把他丢下,一个人走了吧?

葬礼结束后,其他人就离开了。陈宇皓担心谢然一个人挨不住,特意留了下来。

虽然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余。

室外有三尊炉鼎,正袅袅地往外冒着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呛人的味道充斥着整块场地。赤红的火在里面翻滚着,丢进去的纸币带起点点星火,灰色的纸灰飘向空中,径自盘旋起一个圈,随着风一路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