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页)

唐岑的声音很平静,他望着窗外,泪腺分泌出的液体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曾经在网上一遍又一遍查着姜妍的名字和学校,然而一无所获。

何休松开握着的手,在唐岑微微错愕的注视中,他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递给唐岑。

“那个时候我再回想起她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唐岑接过纸巾,将它对折之后遮住了眼睛,“她还是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才会在走向死亡的时候还为我着想,不给我添麻烦。”

姜妍并不是真的如唐岑所说的那样温柔,她或许是替所有伤害过她的人着想,固执地讨好他们。对向她表达善意的唐岑,姜妍和她母亲一样,用自己的言语去伤害他,将从她母亲那受到的伤害又施加到了唐岑身上。

唐岑深知这一点,时至今日他仍在承受着那些言语的折磨,但是同样身为受害者,他眼里的姜妍还停留在高中同桌时的那半年时光里,温柔又热心。

姜妍不是唯一了解唐岑的人,但他却是唯一理解姜妍的人,最初的理解只流于表面,在他体会过唐松源的辱骂后,那样的理解才变成了感同身受。

唐岑在姜妍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姜妍比他更勇敢果断,能一个人做出走向死亡的选择,但她的死也成了唐岑内心那道不可治愈的创伤。

“我参与了她人生中最美好也是最痛苦的那几年,却被她从她的死亡里摘得一干二净。”

即使是遮着眼,何休也能看出唐岑的精神不太好。他疲倦的模样让何休几次都想结束这次谈话,但和之前一样,唐岑一直在说,他就静静地听着,偶尔在他停顿时问上那么两句,自始至终何休都没有主动打断过唐岑。

主治医生叮嘱他注意唐岑的身体状况,但作为心理医生,何休也要尊重唐岑的想法,而且唐岑看起来非常想向他倾诉这一段过往。

“我和安迪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玩闹,我总是羡慕得很。我和他们走在一起,参加各种社团,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融入到那个群体,只是在边缘观看着其他人的生活。”止不住的眼泪浸湿了那一小张纸巾,唐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然而手上触及的地方沾满了泪水。

即使唐岑有着令人嫉妒的一切条件,却羡慕着别人庸俗快乐的生活。他不害怕生病,也不害怕吃药,从外部来的伤害他都能承受住,他害怕的是一个人面对。

唐岑的交际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始至终却没有几个关系密切的朋友。他试图拥有朋友,然而矛盾的心理却让他无法对着外人掏心掏肺。和谁都算得上朋友,但和任何人都不交心。

何休长叹了一声,走投无路的姜妍对唐岑而言只是崩溃的导火索,他的崩溃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

“动物能跟随本能生存,而人不能。人是复杂的生物,人的社会也是如此,每个时代都会有很多无法融入群体的异类,你不是个例,姜妍也不是。”何休做了那么多年的医生,他见过许许多多像唐岑这样的患者,他们的经历千差万别,但根源却是如出一辙。

孤独会让人逐渐变成一具空壳。①在越来越复杂的社会里,人的关系也不再单纯,成为空壳的人越来越多,感叹上一代人友谊的年轻人也比比皆是。

何休抽走了唐岑手里的纸巾,他对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温声细语道:“这世界上有无数个和你一样的人。”

唐岑当然知道,这世界上有无数个和他一样的人,但是无数个相似的人之中,又有多少人最后能摆脱这样的困境,像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直至离世。

姜妍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就算是被钉死在棺材里,埋在泥土之下,隔着厚重的木板,唐岑也能听到她腐朽声带里发出的呼唤自己的声音,感受到化成枯骨的手勾着自己的手腕向着泥潭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