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七章(第4/12页)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屋里已挤满了波兰人。他们是来向我道谢的,本来可以迟一些,但他们等不及了,主要是急于了结戈洛温挑起的这场争端。他成了众矢之的,大家对他怒不可遏。他们编了一份揭露戈洛温的材料,并致函赖德律-洛兰,宣称坚决不同意他参加决斗。十个人准备与戈洛温斗争。他们要求我也在材料和信上签名。

我看到,这一件事可能引起五六件事,便利用昨天的成功,也就是它给予我的威望,对他们说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在赖德律-洛兰满意的前提下,了结这件几乎破坏了你们的大会的不幸争执,还是为了要不惜一切惩罚戈洛温?如果是后者,先生们,恕我不能参加,请你们按照你们的认识行动吧。”

“当然,主要目的是了结这件事。”

“好。那么你们信任我吗?”

“自然信任……怎么会……”

“那就让我一个人去找戈洛温……如果我的调解成功,赖德律-洛兰满意了,事情就完了。”

“好,但如果调停不成呢?”

“我就在你们的抗议书和信上签名。”

“行。”

我找到了戈洛温,他愁眉不展、垂头丧气的,显然在等待着一场风暴,尽管事情是他挑起的,他恐怕并不满意自己。

我们的交谈很简单。我对他说,我让他避免了两次不愉快的事,现在愿意再度效劳,让他避免第三次,即调停他和赖德律-洛兰的关系。他其实也指望了结纠纷,但是傲慢的性格不允许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何况是承认错误。

“我只是看您的面子才同意的。”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看我的面子也好,看别人的面子也好,事情终于和解了。我便找赖德律-洛兰,在阴冷的房间里等了两个小时,甚至感冒了。最后他来了,非常亲切和愉快。我从那些自由波兰捍卫者的来访谈起,讲到我们那位冒牌好汉的屈服为止,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赖德律-洛兰哈哈大笑,同意不咎既往,接待那位悔改的肇事者。于是我又去找他。

戈洛温正心神不定地等待着。听到一切都已顺利解决,他涨红了脸,把一叠叠纸塞满了大衣的各个口袋,便跟我走了。

赖德律-洛兰像真正的绅士一样接待了他,立即便谈不相干的事了。

“我来见您,”戈洛温开口道,“是要告诉您,我非常遗憾……”

赖德律-洛兰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再谈这事了……这是您的条子,把它丢在火中吧……”接着便毫不踌躇地继续刚才的谈话。当我们起身告辞时,戈洛温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小册子,递给赖德律-洛兰,说这是他最近发表的一些东西,请他笑纳,借以表示他对他的敬意。赖德律-洛兰连连道谢,客气地收下礼物放在桌上,不过,大概再也没有碰过它们。

坐上马车时,我对戈洛温说:“瞧,这是文学的时代。我听说,从前聪明人是带着螺旋拔塞钻去决斗的;用小册子武装自己,这的确是新现象!”

为什么我要从耻辱中挽救这个人?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后悔。这一切宽恕,容忍,掩饰,挽救,往往使我们自讨苦吃,这完全符合别林斯基提出的那条伟大规律:“坏人之所以能为非作歹,就因为他们把正直的人当作坏人来对待,而正直的人却把坏人当作正人君子。”16报界和政界的败类之所以危险和讨厌,便在于他们两面三刀、难以捉摸的作风。他们不会失去什么,却能赢得一切。挽救这些人,只能使他们故态复萌,重蹈覆辙。

我对这件事的叙述没有一句是夸大的。因此大家想想,十年以后,当我看到戈洛温在德国出版的一本书时多么吃惊,他说,赖德律-洛兰向他表示了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