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二十七章(第2/8页)

不能想象比这更荒谬、更不合理的事了,我相信,四分之三的读者读到这里也会怀疑,1然而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作为省府第二处的参议,要审阅警察局长就我本人情况所作的三个月一次的汇报,因为我是处在警察的管制下。警察局长出于礼貌,在操行栏什么也没填,在职业栏写的是:“在国家机关供职”。有了两三种互相敌对的警察系统,用公文程式代替法律,用班长的纪律观念代替政府的理智,这就难怪事情会发展到如此荒谬绝伦的地步。

这本糊涂账使我想起一件事,它几年前发生在托博尔斯克。当地的文职省长与副省长不和,利用公文大打笔墨官司,写了各种尖酸刻薄的公函送给对方。副省长是个迂腐的冬烘先生,教会学校出身的老好人,喜欢舞文弄墨,总是绞尽脑汁亲自草拟尖刻的复函,看来已把这场争吵当作自己的生活目的。省长刚好有事,临时去了彼得堡。副省长代理他的职务,于是作为省长,他收到了他本人昨天发出的恶毒公函;他毫不犹豫,命令秘书答复,在复文上签了字;而作为副省长,他收到公文后又立即聚精会神编写复函,对作为省长的自己大肆攻击。他认为,这是他大公无私的表现。

我在省政府受了半年罪,日子很难过,非常枯燥。每天早上十一点钟,我穿好制服,挂上文官佩剑,前去上班。十二时省长驾到,看也不看一眼参议们,直奔对面墙角,放下军刀,然后瞧瞧窗外,理理头发,走向自己的安乐椅,朝大家一鞠躬。跟随他的是一个骑兵司务长,这人留着两撇骇人的白胡子,与嘴唇正好构成直角;司务长总是先到,他刚庄严地把门打开,办公厅内刚听到军刀的铮铮声,参议们立即肃然起立,弯腰站着,直等省长鞠躬后始得坐下。我的无法无天的最早表现之一,便是我没有参与这种集体肃立和专诚恭候的大典,却安心坐着,等他向我们鞠躬时才向他答礼。

激烈的争论和相持不下的意见都是没有的。参议极少事先向省长探询高见,省长更少向参事垂询案情。每人面前都堆着一叠公文,每人要做的便是在公文上签字——这是制造签字的工厂。

想起塔列朗2的名言,我办公并不特别卖力,得过且过,但求无过,不致引起麻烦即成。但在我的处里有两类事,我认为我不应敷衍塞责,这就是关于分裂派教徒和地主滥用权力的事。

我们的分裂派教徒并不经常遭到迫害,但是一旦主教公会或内务部心血来潮,就会对某个教派或某个村社发动突然袭击,弄得人们倾家荡产,然后不了了之。分裂派教徒通常都有消息灵通的代理人驻在彼得堡,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通风报信,于是当地人马上收集款子,把书和神像藏好,请东正教神父和东正教县长大吃大喝,付一笔赎金;这样又可太平十来年。

在诺夫哥罗德省,叶卡捷琳娜统治时期,有不少神灵派教徒3。他们的教主是一个老人,驿站车夫的头领,大约住在扎伊采沃,享有极高的威信。保罗一世到莫斯科举行加冕礼时在途中召见老人,可能想感化他。神灵派教徒像贵格会4信徒,不肯脱帽;白发老人便戴着帽子觐见加特契纳的皇帝。这使他受不了。保罗和他的儿子们,除亚历山大以外,都特别注重细小的礼节,喜欢挑剔。他们手握生杀大权,可是甚至不如野兽,野兽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因此大狗决不会任意欺侮小狗。

“你是在谁面前,还戴着帽子?”保罗大发雷霆,怒不可遏,气喘吁吁地嚷道,“你认识我吗?”

“认识,”分裂派教徒镇静地回答,“你是保罗·彼得罗维奇。”

“把他铐起来,送到矿山上服苦役!”保罗继续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