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十六章(第2/8页)

埃及人的寺庙是他们的经书。方尖碑是大路上的布道坛。

所罗门2的神殿是一部石造的《圣经》,正如圣彼得大教堂3是背离天主教的建筑标记,尘世生活的起点,人类还俗的开始。

寺庙建筑本身始终伴随着神秘的仪式、各种寓意和奥妙莫测的奉献精神。因此中世纪的建筑业者自封为某种特殊的圣徒,所罗门神殿建造者的继承人;他们组成了石工的秘密社团,后来它便发展成共济会。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学失去了它的神秘性质。基督教信仰与哲学怀疑精神,哥特式箭头形花纹与希腊式三角楣饰,宗教的圣像与世俗的美,展开了斗争。正因为这样,圣彼得大教堂才具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它的宏伟规模体现了基督教冲向尘世的要求,教堂带上了异教色彩;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礼拜堂4壁上画的耶稣基督是虎背熊腰的大力士,年轻力壮的赫拉克勒斯5。

圣彼得大教堂之后,教堂建筑术完全没落了,最后只是在不同程度上重复古希腊的圆柱式建筑或者圣彼得大教堂。

巴黎也有一座万神殿,它名叫圣马德莱娜教堂6。另一座便是纽约的证券交易所。

没有信仰,没有特殊的客观情势,便很难创造出富有生命力的东西。一切新建的教堂都显得不自然,虚伪,缺乏时代精神。尼古拉和托恩7造的印度拜占庭风格的教堂,像一只五头调料盂,只是用圆球结顶代替了瓶塞;英国人用来装饰自己的城市的那些教堂,那种棱角鲜明的哥特式建筑,只能侮辱艺术家的眼睛。

然而维特贝格设计图样时的客观情势,他的个性,以及亚历山大皇帝的心情,都是异乎寻常的。

1812年的战争猛烈地冲击了俄国人的头脑,直到莫斯科收复以后很久,震动的思想和激怒的情绪还不能平静。俄国境外的变化,攻占巴黎,百日政变8,期待,谣言,滑铁卢,拿破仑的放逐海外,为战死的亲属服丧,为生者担忧,回国的军队,重返家园的士兵——这一切哪怕对最粗鲁的个性也发生了强烈的影响。想象一下吧,这个青年艺术家,神秘主义者,具有天赋创造力、同时又具有狂热的宗教情绪的美术家,在当时形势的影响下,在皇上的号召和自己的天才的激励下,会怎样呢?

莫斯科附近,在莫扎伊斯克大道和卡卢加大道之间,有一块不大的高地,它可以俯瞰全市,这就是麻雀山,我在青年时代初期的回忆中,已提到过这个地方。整个城市铺展在它的山麓下,从山顶眺望,是莫斯科最优美的风景之一。伊凡雷帝曾站在这里啼哭,那时他还是一个年轻的荡子,他望着他的首都怎样在他脚下燃烧;西尔韦斯特尔神父9来到他的面前,用严峻的语言把这位天才的恶魔改造了二十年。

拿破仑带着他的大军在山下迂回时,遭到了惨败,他的溃退便是从麻雀山麓开始的。

这是敌人到达的最远点,要建造纪念1812年的神庙,难道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吗?

但是这还太小,必须把整座山变成神庙的底层,环绕着通向河道的平野修建柱廊,然后在这三面由大自然环抱的地基上,建造第二层和第三层神庙,使三者结合成惊人的统一体。

维特贝格的神庙正如基督教的主要教理,是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

神庙的底层是从山中凿出的,采取平行四边形,形状像棺材,这是身体;它的前面是雄伟的正门,几乎全由埃及式圆柱支撑;它隐没在山中,隐没在未经人工雕琢的粗野的自然景物中。神殿是用高大的埃特鲁利亚10枝形烛台照明的,日光只能从第二层神庙穿过透明的基督诞生图像,隐隐射进这里。这座地下圣堂将供奉1812年殉难的全体英雄,战死者在这里受到永恒的悼念,周围的墙壁上要刻满从统帅到士兵的所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