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后甲板(第3/4页)

“他在捶自己的胸呢,”斯塔布低声说道,“那是为了什么?我认为那听起来很响,实际上很空。”

“向一个哑巴畜生复仇!”斯塔巴克叫道,“它纯粹是因为最盲目的本能才伤了你!简直是疯狂!被一个哑巴畜生弄得大发雷霆,亚哈船长,这恐怕是亵渎神明。”

“你再给我听着——你的红利有点低了。一切有形之物,伙计,都不过是纸板糊的面具。但是,在每件事之中——活生生的行动中,无可置疑的功绩中——都有某种未知但依然合乎情理的东西,从不合情理的面具后面显出它的本来面目。只要人类能够戳穿,戳穿那面具!除了冲出围墙,囚犯怎么能脱身而出?在我看来,白鲸就是那围墙,堵在我跟前。有时我以为外面什么都没有。可这就够了。它给了我一件苦差事,它压在我身上;我在它身上看见了凶残的力量,一种不可理解的恶意使它更加强大。我恨的主要是那不可理解的东西;白鲸是从犯也好,是主犯也罢,我都要把仇恨发泄在它身上。不要和我说什么亵渎神明,伙计;如果太阳侮辱了我,我也会戳穿它。太阳可以那样干,我就可以这样干;自从世上有了公平竞争,嫉妒就支配了所有的造物。可是伙计,甚至那公平竞争也做不了我的主。谁能主宰我?真理没有界限。把你的眼睛挪开!比魔鬼瞪着我更不可忍受的就是白痴的眼睛!怎么,怎么,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我的热力已经燃起了你的怒火。可是你听着,斯塔巴克,气头上说的话,等于没说。有些人激烈的话语构不成多少侮辱。我不想惹你发火。算了吧。看!看那边那些土耳其人脸上的褐斑——那是太阳画出的栩栩如生的图画。那些异教徒豹子——那些毫无顾忌、不信神的东西,他们活着,追求着,对他们所感受到的炽热生活却说不出什么道理!全体水手,伙计,全体水手!在捕鲸这件事上,他们不是都和亚哈站在一起的吗?看看斯塔布!他在笑!再看看那个智利人!一想到这个他就哼鼻子。要在大风暴中挺立住,斯塔巴克,你这摇摇摆摆的小树苗可不行!而那又算个什么事?想想吧。那不过是帮忙打一条鱼鳍;对于斯塔巴克根本算不了什么。还有什么?在这次可怜的狩猎中,当全体水手都在手里抓着磨刀石,楠塔基特最好的标枪手,就绝对不会犹豫不前吧?啊!你局促不安了,我看见了!巨浪在给你鼓劲!说话,你倒是说话呀!——对啊,对啊!那么,你的沉默就是回答了。(旁白)从我大张的鼻孔里喷出去的什么东西,又给他吸进了肺子。斯塔巴克现在是我的人了;除了背叛,他就没法反对我了。”

“上帝保佑我!——保佑我们大家!”斯塔巴克喃喃地说。

但是,亚哈看到大副受了蛊惑,默从了自己,心中十分高兴,没有听见他那预兆不祥的祈祷,也没有听到底舱传来的低低的笑声,还有索具在风中预示一般的震动,以及船帆空洞的拍打桅杆声,仿佛心瞬间沉了下去。斯塔巴克低垂的眼睛重又燃起了生命的执著,舱下面的笑声消失了,风继续吹着,船帆鼓了起来,船起伏颠簸着前进,一如从前。啊,你们那些忠告和警告!为什么来了又去,不做停留?但与其说你们是警告,不如说是预言,你们这些阴影!与其说是来自外部的预言,不如说是对内部那些先前发生的事情的证实。因为即使没有什么外界的力量强迫我们,我们存在的最深刻的需要,依然在驱使我们前进。

“拿杯子来!拿杯子来!”亚哈叫道。

他接过满溢的酒杯,转身面对着标枪手们,命令他们亮出武器。让他们靠近绞盘在他面前列队,手里握着标枪,他的三个副手则手持鱼枪站在他身边,其他水手围着他们站成一圈。他伫立了片刻,探询地看了每个人一眼。但是那些水手狂热的眼睛迎着他,就像草原狼充血的眼睛迎着自己头狼的目光,随后便在它率领下向野牛猛追一样;可是,天哪!它们恰恰掉进了印第安人隐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