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第4/5页)

他们要求珠宝商在三天之内不要出售给他人,并且双方谈妥,如果他们在二月底以前找到了丢失的那条项链,那么这一条就以三万四千法郎的折价由店主收回。

卢瓦瑟尔手头已有一万八千法郎,那是他父亲遗留给他的,其余的钱,他们只好去借了。

他们马上动手借钱,向这人借一千,向那人借五百;从这里借五个金路易,从那里借三个。他打了不少借条,承诺了一些可能导致自己破产的条件。他与高利贷者以及各种放债图利的人打交道,把自己后半辈子的生活都搭进去了,冒险签了一些借约,也顾不得将来能否偿还,是否会身败名裂。与此同时,他又充满了恐惧,既对自家的前途忧心忡忡,又害怕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极端贫困,害怕物质匮缺、精神痛苦的未来。终于,他把三万六千法郎都凑齐了,交到珠宝商的柜台上,取来了那串新项链。

当卢瓦瑟尔太太还项链给福雷斯杰太太的时候,这位女友很不高兴地说:

“你应该早些日子还给我,因为,我自己需要用。”

她并没有打开项链盒来,这倒叫卢瓦瑟尔太太放了心。如果对方看出来已经换了一条,那她会怎么想,会怎么说,岂不把自己当窃贼吗?

卢瓦瑟尔太太一下子就尝到了穷人的那种可怕的生活,好在她事先就已经英勇地下定了决心。他们必须还清这一大笔可怕的债务,为此,她得付出代价。他们辞退了女用人,搬了家,租了一间屋顶下的阁楼栖身。

家里所有的粗活,厨房里所有的油污活,她都体验到了。她得洗碗碟锅盆,玫瑰色的手指在油腻的碗碟上、在锅盆底上受磨损。她得用肥皂搓洗脏内衣内裤、衬衫以及餐巾抹布,然后把它们晾在一根绳子上。每天早晨,她得把垃圾运下楼,把水提上楼,每上一层楼都不得不停下来喘气。她穿得和平民百姓的家庭妇女一样,她要手挎着篮子,跑水果店、杂货铺、肉铺,她要一个子一个子地捍卫自己那可怜的钱包,讨价还价,锱铢必争,常常不免遭人辱骂。

他们每个月都得偿还几笔债,有一些借约则要续订,以求延期。

丈夫每天傍晚都去替一个商人清理账目,夜里,经常替人抄抄写写,每抄一页挣五个子。

这样的生活,他们过了十年。

十年过去了,他们还清了全部债务,的确是全部,包括高利贷的利息,还包括利滚利的利息。

卢瓦瑟尔太太现在显然是见老了。她变成了一个穷人家的妇女,强悍、泼辣而又粗野。头发不整齐,裙子歪系着,两手通红,说话粗声粗气,大盆大盆地倒水洗地板。但是,有几次,当丈夫去部里上班的时候,她自己坐在窗前,总不免回想起,在从前的那次舞会上,她是多么漂亮,多么令人倾倒。

要是她没有丢失那串项链,她的命运会是什么样?谁知道呢?谁知道呢?生活真古怪多变!只需小小一点东西,就足以使你断送一切或者使你绝处逢生。

一个星期天,她上香榭丽舍大街溜达,好消除一个星期来的疲劳。突然,她看见一位太太带着小孩在散步。原来是福雷斯杰太太,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迷人。

卢瓦瑟尔太太感到很激动。要不要上去跟她搭话?是的,当然要去。现在,她既然还清了全部债务,就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她。为什么不告诉呢?

她走了过去:

“让娜,您好!”

对方一点也没有认出她来,这么一个平民女子竟如此亲热地跟自己打招呼,她不禁大为诧异。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不过……太太……我不知道……您大概是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我是玛蒂尔德·卢瓦瑟尔呀!”

她昔日的女友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