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8页)

歇斯底里的毛病是危险的,她是个护士,有责任帮他治。任何想唤醒他的男子气和自尊心的企图都只能让他的病情更糟,因为他的男子气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彻底死了,也是暂时死了。他只能变得越来越软,像只虫子,而且越来越神经错乱。

唯一要做的是释放他的自怜。像坦尼生笔下的贵妇,他必须哭出来,否则非死【1】不可。

于是伯顿太太先自哭起来。她用手捂住脸,开始低声地抽搭起来,边哭边叨叨着:“我怎么也不信夫人她会这样,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哭着,突然过去的悲苦一起涌上心头,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旦哭起来,她就哭得十分真诚,因为她有不少值得一哭的事。

这边的克里福德,一想起自己被康妮那个女人如此背叛,又受了伯顿太太忧伤的传染,眼里也含起泪水,随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是为自己而哭呢。伯顿太太一看到他茫然的脸上流下了泪,就忙不迭地用小手绢儿擦干自己的脸,朝他凑过来。

“您可别发愁,克里福德男爵!”她充满感情地说。“您可别这样儿,千万别,发愁只会愁伤身子的!”

他咽下一声抽泣,身子突然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脸上的泪流得更快了。伯顿太太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自己又开始落泪。克里福德浑身又颤动起来,像是在抽搐,于是她忙搂住他的肩膀安抚他,说:“好了,好了!别发愁,别介呀!别发愁!”她一边说一边呜咽,忍不住掉眼泪。她把他拉进自己的怀抱,搂住他宽大的肩膀。他的脸埋在她怀里,浑身哆嗦着抽泣,宽大的双肩直颤。而伯顿太太则轻轻地抚摸着他褐色的头发安慰着他:“好了,好了!好了嘛!好了嘛!别发愁了,千万别发愁了。”

他伸开双臂搂住她,像个孩子一样依偎着她,泪水把她浆洗过的白围兜和胸前的浅蓝色的上衣都浸湿了。最终他彻底放任了自己。

最终她也吻了他,把他抱在怀里摇动着,心里对自己说:“哦,克里福德男爵!哦,高傲强大的查泰莱家族!你就落到这步田地了吗?”摇到最后,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睡了。她感到疲惫不堪,回到自己房里,不禁又哭又笑,自己也歇斯底里起来。这简直是荒唐至极,恶劣至极!就这么衰落了,多丢人现眼啊!这也真让人苦恼。

打那以后,克里福德跟伯顿太太在一起就表现得像个孩子了。他会拉着她的手,把头倚在她怀里,当她轻吻他时,他会说:“好,吻我!吻我呀!”伯顿太太用海绵擦洗他白皙的身体时,他也会说:“亲我呀!”于是她会在他身上什么地方轻轻地亲一下,以此来逗他。他则像个孩子那样神情茫然地躺着,又像个孩子那样露出好奇的表情来。他睁大了孩子气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崇拜圣母,从中获得放松。对他来说,这样纯属一种放松,因为他因此放弃了男人的重负,返回童年,这样确实挺变态的。每到这时,他的手就伸到她怀里抚摸她的乳,激动万分地吻她的乳房,这是男人装孩子的变态激动。

伯顿太太既激动又害羞,对他的吻既喜又怕。但她并没有拒绝和斥责他。他们就这样产生了肉体上的亲昵,这是一种变态的亲昵。此时他是一个既任性又好奇的孩子,那个激动样很像是宗教的狂热,简直就是对那条古训变态而直白的诠释:“除非你再次成为幼儿。”【2】而此时的伯顿太太则是那使万物复活的伟大母亲,充满了力量,用自己的意志和抚慰把这个碧眼金发的大男人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裙裾之下。

奇特的是,当克里福德这个变成了孩子的男人(他现在就是,这个变化过程经历了好多年了)出现在外界,他就比原先真正的自己更锐利机敏。这个变态孩子似的男人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了,一遇上重要的事,他绝对是个男人,像针一样尖锐,像钢一样坚硬,以此达到他的目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让矿井的开发“获利”,他在其他男人中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精明、刻苦和大刀阔斧的精神。这似乎是他在女人面前的软弱和对母性的屈从给了他洞察物质世界的买卖问题的眼光,给了他某种超凡的力量。沉溺私情,彻底贬损他男子汉的自我,这些似乎给了他一个第二天性,那就是冷漠、几乎是天赋的生意头脑。在生意上他简直毫无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