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11页)

康妮觉得自己在萎缩,开始害怕这个世界了。偶尔她会开心一阵子,在大街上,在布洛涅森林和卢森堡公园里。可巴黎已经充斥着美国人和英国人了,这是些身穿古怪制服的美国人和常见的那种在国外没什么盼头儿、枯燥无聊的英国人。

车子继续向前开,这让她开心,因为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希尔达是在开车穿越瑞士,穿过布伦纳山口,经过多罗麦山朝威尼斯而去。希尔达喜欢张罗,喜欢开车,喜欢当女主人。而康妮则乐于保持娴静。

这趟旅行确实很惬意。不过康妮一直在对自己说“我为什么不那么在乎呢?为什么我就没有真正兴奋起来?我居然对风景都视而不见,这简直是太可怕了!可我就是不能,这真可怕。我像圣伯纳德一样,渡过了卢塞恩湖,却没注意到青山绿水。我就是对风景不再感兴趣了。干吗要盯着风景看呢?干吗要看?我拒绝看那个。

是的,她在法国、瑞士、剃罗尔或意大利都看不到生机,她不过是坐车穿过那些地方而已,那些地方都比拉格比更不真实。比那个糟糕的拉格比还不真实呢!这让她觉得如果再也看不到法国、瑞士或意大利也没什么,因为它们让拉格比显得更真实了。

至于人们!人们到哪儿都一样,几乎无甚差别。他们都想从你这里得到金钱;如果他们旅行,他们都想得到快乐,必然要这样,就像从石头里挤血一样。可怜的山峦!可怜的风景!都得被榨,榨,榨,给人们提供兴奋,提供享乐。如此决意要享乐,这样的人还能意味着什么呢?

不!康妮对自己说:我宁可呆在拉格比,在那儿我还可以四处溜达溜达,想安静呆着就安静呆着,用不着盯着什么看,或表演什么。这种找乐儿的旅行表演简直是可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这种表演实在是一败涂地。

她想回拉格比了,甚至回到克里福德身边去,那个瘫了的克里福德,比起这些熙熙攘攘度假的人们,他至少还不算那么愚蠢。

但她内心深处是和另一个男人相通的,她绝不要失去他,哦,决不,否则她就会迷失,彻底迷失在这个骄奢淫逸的渣滓和寻欢作乐的小人组成的世界里。哼,这些贪欢的小人们!“自得其乐”!这是病态的现代版。

她们把汽车停在米斯里【1】的一个车库里,从那里坐航班汽船去威尼斯。那是个明媚的夏日午后,浅浅的泻湖里泛着涟漪,在水一方的威尼斯在灿烂的阳光下身影暗淡。

在码头上她们换了一条平底船,把要去的地址给了船夫。那船夫常年在这里划船,他身穿蓝白相间的宽大罩衫,模样不怎么好看,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好!埃丝米拉达别墅!好!我知道那地方。我给那儿的一位先生当过船工。离这儿可是有好一段路呢!”

这人看上去是个孩子气的莽撞家伙。他过分焦躁地划着船,穿过暗淡的运河支流,两岸的墙壁上长满了吓人的黏糊糊的绿苔。这种穿过穷人区的小河,河面上拉着绳子,上头晒着洗过的衣物,时而飘过或轻或重的臭水沟味儿。

最后她们总算来到了一条敞亮的运河上,岸边上有了便道,河面上有拱桥。这条河河道笔直,与大运河成直角相交。两个女人坐在小船篷下,船工则站在她们身后船尾的高处划着船。

“小姐们要在埃丝米拉达别墅住上一些时候吗?”船工问。他轻快地划着船,一边用蓝白相间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汗。

“住二十几天吧。不过我们可都是已婚的太太了呢。”希尔达声音特别沙哑,令她的意大利语听着十分怪异。

“嘿!二十天!”那人说。停顿片刻他又问:“太太们这二十来天里住在埃丝米拉达别墅,要雇条船不?按天或者按星期租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