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21页)

他柔情万般地思念着那女人。可怜孤单的人儿,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还有,哦,她身边那些粗俗之物怎么配得上她呢!可怜的人儿啊,她也像野生的风信子一样脆弱,可不像现代的小女子们那样如同橡皮和铂金一样皮实刚强。他们可是要把她拖垮的!肯定是这样,他们要拖垮她,就像他们要拖垮世间所有娇嫩的东西一样。娇嫩!她内心什么地方是娇嫩的,就像生长中的风信子那样娇嫩,这种娇嫩是当今女人们所无法比拟的,她们都是化学合成的假象牙做的。他下决心要保护她,保护上哪怕短短的一段时间,反正那冷酷无情的钢铁世界和机械化贪婪的财神早晚会把他们双双毁灭的。

他背着枪,领着狗回家了,回到那黑糊糊的村舍,点上灯,生上火,开始吃晚饭,吃的是面包夹奶酪,就着小葱头,喝着啤酒。他独自一人生活,喜欢这种安宁。他的房间很整洁,但有点寒酸,不过火是热的,壁炉台面是洁白的,铺着白油布的桌子上方悬挂着的油灯里的灯光是明亮的。他拿起一本写印度的书想读,可今晚他读不下去。他穿着衬衫坐在炉火前,不吸烟,只有一缸子啤酒相伴,一心只想着康妮。

实话说吧,他感到悔不当初,或许这主要是替她悔。他有一种预感。他不觉得这是是非问题,他并没有良心上的困扰。他知道所谓良心主要是对社会的惧怕,或对自己的惧怕。他并不惧怕自己,但他十分明白自己惧怕社会,凭本能他知道社会是个恶毒的、半疯的野兽。

那女人!如果她能同他在一起,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那该多好!想着想着他欲念又起,那尘柄便像一只活生生的小鸟一样躁动起来。与此同时,他感到一种压抑,害怕把他和她暴露给那个闪烁着恶毒的电光的外界,这让他感到心情沉重。她,可怜的小女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年轻的女人,不同的是,他进入了这个年轻女人的体内,而且还对她怀着欲望。

在那奇特的欲望驱使下他伸了个懒腰,他在过去的四年里一直独身,与男人和女人都割断了联系。他站起身来,拿起外衣,拎上枪,捻小了灯捻儿,带着狗走入了星光灿烂的夜色中。在欲望的驱使下,怀着对恶毒的外界的恐惧,他开始巡视林子,走得很慢,脚步很轻。他爱这黑暗,将自己藏匿在这黑暗中了。这黑暗的夜很像眼下他高涨的欲望,无论如何,这种欲望是一种财富:那躁动不安的尘柄,腰腹间燃着的火苗!哦,如果有别的男人同他在一起,与那谣言的电光世界作斗争,那该多好。那样就能将生命的温存、女人的温存和欲望这天然的财富抢救并保护下来。如果有其他男人并肩战斗就好了!可那些男人都在那个外界里混得志得意满,在机械化的贪欲或贪欲的机械化中沉浮着。

这边康斯坦丝正疾步穿过邸园朝家里走去,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对刚刚发生的事还来不及反思,她要赶回去正点用晚餐。

发现门锁着,她有点烦,因为那样的话她就得按门铃叫门。开门的是伯顿太太。

“哎呀,是您呀,夫人!我正想你没准儿走丢了呢!”她有点逗趣地说。“克里福德男爵倒是还没问起您呢,他正接待林利先生,谈事儿呢。看来林利先生是要在这儿用晚餐,你说是不是,夫人。”

“像是吧。”康妮说。

“要不要晚一刻钟开饭?你得有时间踏踏实实地换衣裳呀。”

“最好这样。”

林利先生是矿上的总经理,比克里福德年长,是打北边过来的。他这人不够有活力,令克里福德不很满意:他跟不上战后的形势,也对付不了战后的矿工们,他们使出的绝招就是磨洋工。不过康妮喜欢林利先生,不喜欢他那个谄媚的太太,今天她没来,这让康妮心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