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认祖孙玉圃联宗 爱交游雪斋留客(第3/5页)

正搬得热闹,店主人向牛浦道:“你快些搭去!”牛浦掮着行李,走到船尾上,船家一把把他拉了上船,摇手叫他不要则声,把他安在烟篷底下坐。牛浦见他们众人把行李搬上了船,长随在舱里拿出“两淮公务”的灯笼夹挂在舱口。叫船家把炉挑拿出来,在船头上生起火来,煨了一壶茶,送进舱去。天色已黑,点起灯笼来,四个长随都到后船来办盘子,炉子上顿酒,料理停当,都摔到中舱里,点起一只红蜡烛来。牛浦偷眼在板缝里张那人时,对了蜡烛,桌上摆著四盘菜,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接着一本书,在那里点头细看。看了一回,拿进饭去吃了。少顷,吹灯睡了。牛浦也悄悄睡下。是夜东北风紧,三更时分,潇潇飒飒的下起细雨,那烟篷芦席上漏下水来,牛浦翻身打滚的睡不着。到五更天,只听得舱里叫道:”船家,为甚么不开船?”船家道:“这大呆的顶头风,前头就是黄天荡,昨晚一号几十只船都湾在这里,那一个敢开?”

少停,天色大亮。船家烧起脸水,送进舱去,长随们都到后舱来洗脸。候着他们洗完,也递过一盆水与牛浦洗了。只见两个长随打伞上岸去了,一个长随取了一只金华火腿在船边上向着港里洗。洗了一会,那两个长随买了一尾时鱼、一只烧鸭、一方肉,和些鲜笋、芹菜,一齐拿上船来。船家量米煮饭,几个长随过来收拾这几样肴撰,整洽停当,装做四大盘,又烫了一壶酒,捧进舱去与那人吃早饭。吃过剩下的,四个长随拿到船后板上,齐坐着吃了一会。吃毕,打抹船板干净,才是船家在烟篷底下取出一碟萝卜干和一碗饭与牛浦吃,牛浦也吃了。

那雨虽略止了些,风却不曾住。到响午时分,那人把舱后开了一扇板,一眼看见牛浦,问道:“这是甚么人?”船家陪着笑脸说道:“这是小的们带的一分酒资。”那人道:“你这位少年何不进舱来坐坐?”牛浦得不得这一声,连忙从后面钻进舱来,便向那人作揖、下跪。那人举手道:“船舱里窄,不必行这个礼,你且坐下。”牛浦道:“不敢,拜问老先主尊姓?”那人道:“我么,姓牛,名瑶,草字叫做玉圃,我本是徽川人。你姓甚么?”牛浦道:“晚生也姓牛,祖籍本来由是新安。”牛玉圃不等他说完,便接着道:“你既读姓牛,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和你祖孙相称罢。我们徽川人称叔祖是叔公,你从今只叫我做叔公罢了。”

牛浦听了这话,也觉愕然,因见他如此体面,不敢违拗,因问道:“叔公此番到扬有甚么公事?”牛玉圃道:“我不瞒你说,我八桥的官也不知相与过多少,那个不要我到他衙门里去?我是懒出门。而今在这东家万雪斋家,也不是甚么要紧的人,他图我们与的官府多,有些声势,每年请我在这里,送我几百两银,留我代笔。代笔也只是个名色,我也不奈烦住在他家那个俗地方,我自在子午宫住。你如今既认了我,我自有用的着你处。”当下向船家说:“把他的行李拿进舱来,船钱也在我这里算。”船家道:“老爷又认着了一个本家,要多赏小的们几个酒钱哩。”

这日晚饭就在舱里陪着牛玉圃吃。到夜风住,天已暗了。五更鼓已到仪征。进了黄泥滩,牛玉圃起来洗了脸,携着牛浦上岸走走。走上岸,向牛浦道:“他们在船上收拾饭费事,这里有个大观楼,素菜甚好,我和你去吃素饭罢。”回头吩咐船上道:“你们自料理吃早饭,我们往大观楼吃饭就来,不要人跟随了。”说着,到了大观楼,上得楼梯,只见楼上先坐着一个戴方巾的人,那人见牛玉圃,吓了一跳,说道:“原来是老弟!”牛玉圃道:“原来是老哥!”两个平磕了头。那人问:“此位是谁?”牛玉圃道:“这是舍侄孙。”向牛浦道:“你快过来叩见。这是我二十年拜盟的老弟兄,常在大衙门里共事的王义安老先生,快来叩见。”牛浦行过了礼,分宾主坐下,牛浦坐在横头。走堂的搬上饭来,一碗炒面筋,一碗脍腐皮,三人吃着。牛玉圃道:“我和你还是那年在齐大老爷衙门里相别,直到而今。”王义安道:“那个齐大老爷?”牛玉圃道:“便是做九门提督的了。”王义安道:“齐大老爷待我两个人是没的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