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夏(第3/4页)

某生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地方,发现离家倒不是很远。幸好身体轻得像树叶一样,一昼夜的工夫就回到了家。他一下子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呻吟。家里的人围过来问,他只说大腿疼。原来他昏沉沉的像死了似的,已经有七天了,到现在才醒过来。他便问道:“阿怜怎么不来?”阿怜,就是某生爱妾的名字。原来,那一天阿怜正坐着和人聊天,忽然说:“他当上了真定知府,派人来接我了。”说完,就回到屋里梳妆打扮,刚打扮好就死了,不过就是隔夜的事情。家里人说完这事都觉得奇怪。某生又悔又恨,捶胸顿足,让人先将阿怜停尸在家,不要下葬,希望她还能复活。过了几天,阿怜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只好把她埋了。某生的病渐渐地好了,只是腿上的疮更加厉害了,躺了半年才能起床。他常常说:“家里的钱都给折腾光了,却到地下横遭酷刑,这些倒还可以忍受,只是不知道爱妾被弄到哪里去了,漫漫长夜让人难以忍受啊!”

异史氏说:唉!市侩小人本来就没资格做官嘛!阴间既然已经有关节,恐怕连关帝的马迹都难以达到,那些作威作福的人,真是诛不胜诛啊!我的同乡郭华野先生,相传也办过一件与此类似的事情,也可以说他是人中之神吧。郭先生以他清廉正直的品性深受皇上的赏识,又起用他担任湖广总督。他的行李非常简陋,只有四五个人相随,衣服鞋子都很破旧,路上的人竟然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大官。恰好有一个新任县令上任,与郭先生在路上遇见。那县官的车队有二十几辆驼车,前面开道的有几十个骑马的,随从也有上百人之多。郭先生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官,一会儿走在他们的前面,一会儿走在他们的后面,还时不时地让自己的随从混进他们的队伍里。那些开道的人很生气地认为他们是故意捣乱,就呵斥驱逐他们。郭先生也不过问。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大镇子上,两路人马都停下休息。郭先生便派人暗中查访这个人的底细,原来这个县令是一个国子监学生,花钱捐了个知县,要到湖南去上任。郭先生便让一个随从去把县令叫来。县令听说有人传他进去,又是吃惊,又是疑惑,便反过来查问对方的官位,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湖广总督,吓得毛骨悚然,恐惧到了极点,赶紧整理好衣帽,爬着来到郭先生面前。郭先生问道:“你就是某县的县令吗?”县令回答:“是。”郭先生说:“小小的一个县,怎么能养得起这么多的随从?你要是上了任,那一方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不能让你去殃害百姓,你可以马上回家,不要再往前走了。”县令连忙叩头说:“下官还有委任书呢。”郭先生命他把委任书取来,查验以后,对他说:“这也是一桩小事,我代你交回去就是了。”县令跪倒叩头后就出去了。回家的路上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情,而郭先生已经上路了。世上有这样官员没上任就已经受到考核的事情,实在是闻所未闻的创举。郭先生大概是位奇人,所以才会做出这样大快人心的事来。

  1. 【注释】

  2. 保定:明清时府名,府治在今河北省保定市。国学生:国子监的生员,即监生。清顺治七年裁南京国子监,只留北京国子监,称国学。
  3. 都:京城,指北京。纳资:即“捐纳”,此谓向政府捐纳钱财,谋取官职。按,清在康熙以前,仅捐纳应试资格。康熙时捐纳官职,据云因“军需孔亟,不得已而暂开。”(《清史稿•陆陇其传》)
  4. 公孙夏:据二十四卷抄本,原作“公孙”。
  5. 座客:座上客;受到礼遇的宾客。
  6. 俾出半资:要他先拿出“纳资”的半数。
  7. 约于任所取盈:约定在到任以后交足金数。取盈,取满所定之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