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神(第2/5页)

十娘日辄凝妆坐,不操女红,昆生衣履,一委诸母。母一日忿曰:

“儿既娶,仍累媪!人家妇事姑,我家姑事妇!”十娘适闻之,负气登堂日:“儿妇朝侍食,暮问寝,事姑者,其道如何?所短者,不能吝佣钱,自作苦耳。”母无言,惭沮自哭。昆生人,见母涕痕,诘得故,怒责十娘。十娘执辨不相屈。昆生曰:“娶妻不能承欢,不如勿有!便触老蛙怒,不过横灾死耳!”复出十娘。十娘亦怒,出门径去。次日,居舍灾,延烧数屋,几案床榻,悉为煨烬。昆生怒,诣饲责数曰:“养女不能奉翁姑,略无庭训,而曲护其短!神者至公,有教人畏妇者耶!且盎盂相敲,皆臣所为[3O],无所涉于父母。刀锯斧钺,即加臣身;如其不然,我亦焚汝居室,聊以相报。”言己,负薪殿下,爇火欲举。居人集而哀之,始愤而归。父母闻之,大惧失色。至夜,神示梦于近村,使为婿家营宅。及明,赍材鸠工,共为昆生建造,辞之不止;日数百人相属于道,不数日,第舍一新,床幕器具悉备焉,修除甫竟,十娘已至,登堂谢过,言词温婉。转身向昆生展笑,举家变怨为喜。白此十娘性益和,居二年,无间言。

十娘最恶蛇,昆生戏函小蛇,给使启之。十娘色变,诟昆生。昆生亦转笑生嗔,恶相抵。十娘曰:“今番不待相迫逐,请从此绝。”遂出门去。薛翁大恐,杖昆生,请罪于神。幸不祸之,亦寂无音。积有年余,昆生怀念十娘,颇自悔,窃诣神所哀十娘,迄无声应。未几,闻神以十娘字袁氏,中心失望,因亦求婚他族;而历相数家,并无如十娘者,于是益思十娘。往探袁氏,则已垩壁涤庭,候鱼轩矣。心愧愤不能自己,废食成疾。父母忧皇,不知所处。忽昏愤中有人抚之曰:“大丈夫频欲断绝,又作此态!”开目,则十娘也。喜极,跃起曰:“卿何来?”十娘曰:“以轻薄人相待之礼,止宜从父命,另醮而去。固久受袁家采币,妾千思万思而不忍也。卜吉已在今夕,父又无颜反壁,妾亲携而置之矣。适出门,父走送日:“痴婢!不听吾言,后受薛家凌虐,纵死亦勿归也!’”昆生感其义,为之流涕。家人皆喜,奔告翁媪。媪闻之,不待往朝,奔入子舍,执手呜泣。由此昆生亦老成,不作恶谑,于是情好益笃。十娘曰:“妾向以君儇薄,未必遂能相白首,故不欲留孽根子人世;今已靡他,妾将生子。”居无何,神翁神媪着朱袍,降临其家。次日,十娘临蓐,一举两男,由此往来无间。居民或犯神怒,辄先求昆生;乃使妇女辈盛妆人闺,朝拜十娘,十娘笑则解。薛氏苗裔甚繁,人名之“薛蛙子家”。近人不敢呼,远人则呼之。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在长江、汉水之间,民间对青蛙神的侍奉最虔诚。祠堂里的青蛙不知道有几百千万只,大的竟然有蒸笼那么大。有的人触犯了神怒,家里面就会出现异常现象:青蛙在桌子、床铺之间游荡,甚至有的能够爬上光滑的墙壁却掉不下来,各个状态都不一样,这户人家就要发生灾祸了。家里的人就会十分恐慌,宰杀牲畜,向青蛙神上供祷告,如果青蛙神高兴的话,这户人家就不会有灾祸了。

楚地有一个叫薛崑生的人,年幼时就很聪明,长得也很俊美。六七岁的时候,有一位身穿青衣的老妇人来到他家,自称是青蛙神派来的使者,坐下来传达了神的旨意,愿意将女儿下嫁给薛崑生。薛崑生的父亲生性质朴率真,很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便推辞说自己的儿子还小。但是薛家虽然拒绝了青蛙神,倒也不敢和别的人家定亲。过了几年,薛崑生渐渐长大了,和一户姓姜的人家定了亲。青蛙神告诉姜家说:“薛崑生是我的女婿,你家怎么敢亲近他!”姜家很害怕,就把聘礼退给了薛家。薛崑生的父亲很犯愁,便带着洁净的供品到庙里向青蛙神祷告,声称“不敢和神仙结为婚姻”。他祷告完毕,就发现酒菜中都有大蛆浮出来,在那里乱动,他把酒菜全都倒了,向神谢罪后就回家了。他心里更加恐惧,也就姑且听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