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巾(第3/7页)

今之了异史氏曰:“怀之专一,鬼神可通,偏反者亦不可谓无情也。少府寂寞,以花当夫人,况真能解语,何必力穷其原哉?惜常生之未达也!”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常大用是洛阳人,爱好牡丹成癖。他听说曹州的牡丹名冠齐、鲁,心中很是向往。正好因为有事到曹州去,他便在一个缙绅的花园中借住下来。当时才是二月,牡丹还没有开花,他只能在花园中徘徊,注视着花枝上的嫩芽,期待着花蕊的绽放。他作了《怀牡丹》绝句一百首。不久,花儿渐渐含苞待放,而他的旅费也快用完了,他便典当了春衣,流连忘返。

一天凌晨,常大用前往花圃,只见一个女子和一个老妇人在那里。他疑心是富贵人家的家眷,便急忙转身离去。到傍晚他再去时,又见到她们,他慢慢地躲到一边。偷偷一看,只见那女子穿着华丽的衣服,美艳绝人。正在晕眩迷茫之际,他忽然转念一想:这肯定是个仙女,凡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呢!便急忙返身去搜寻她们,刚一转过假山,正好跟老妇人迎面碰上。那女子正坐在石头上,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老妇人用身体挡住那女子,喝斥道:“狂生想干什么!”常大用挺直身子跪着说:“娘子一定是个神仙!”老妇人责骂他道:“说出如此妄言,就该将你捆了送到衙门!”常大用很是惊恐。那女子微笑着说:“让他去吧!”说完,绕过假山而去。常大用返回时,几乎迈不开步子,想着那女子回去后如果禀告父亲兄长,他们肯定会来辱骂自己。他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书斋里,悔恨自己太冒失了。又暗自庆幸那女子并没有做出生气的样子,或许她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呢。悔恨和害怕交织在一起,一夜下来竟病倒了。天亮以后,幸好人家没有前来问罪,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而回忆起那女子的音容笑貌,恐惧又转化为思念。这样过了三天,他憔悴得几乎要死了一样。一天夜里,灯还亮着,仆人已经熟睡,老妇人进来了,端着一只碗,近前说道:“我家葛巾娘子亲手调制了一碗毒药汤,赶紧把它喝下去!”常大用一听,大为惊骇,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与你家娘子素无怨仇,何至于赐我一死呢?既然是娘子亲手调制的,与其相思得病,倒不如喝下这碗毒药死了还痛快!”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下去。老妇人笑着接过碗离开了。常大用觉得药气又香又冷,看起来不像是毒药。一会儿只觉得肺腑宽阔舒畅,脑袋清爽,酣然入睡,一觉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了。他试着坐起身来,病好像已经没了,他心里越发相信那女子是神仙。因为没有接触到她的机会,常大用只好在没人的时候,想象着那女子站着,坐着,虔诚地跪拜,默默地祈祷。

一天,常大用到花园中散步,忽然在深树丛中迎面撞上那女子,幸好还没有旁人。他大喜过望,拜倒在地。葛巾近前将他拉起来,常大用忽然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马上用手握住葛巾白嫩的手腕站起身来,手指触到她的肌肤,只觉得柔软细腻,让人骨头都要酥了。他正要说话,那老妇人忽然来了。葛巾让他躲到石头后面,向南边一指,说:“夜里你用花梯翻过墙去,那四面都是红窗的,就是我住的地方。”说完,就匆匆走开了。常大用好一阵儿惆怅,竟好像魂飞魄散,不知道上哪里去才好。到了夜里,他搬来梯子,登上南墙一看,墙那边已经放好梯子了,他狂喜着下了墙,果然看见一个四面红窗的屋子。只听到屋里传来下棋声,他站了一会儿不敢上前,只好又翻墙回来。过了一小会儿,他又翻过墙去,那下棋声依然频繁。他悄悄走近一看,只见葛巾与一个穿素色衣服的女郎面对面坐着下棋,老妇人也坐在旁边,还有一个丫环在一边侍候着。他又回到墙这边来。来回折腾了三次,已经到了三更天。常大用伏在梯子上,就听见老妇人出来说道:“梯子是谁放在这儿的呀?”便叫来丫环一起把梯子挪走了。常大用爬上墙,想下去吧,又没有梯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