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大娘

本篇虽为短篇小说,但具有长篇的气象。与《聊斋志异》其他篇章相比,本篇人物众多,情节繁复。除去主要的两个人物,仇大娘、魏名外,仅仇仲家族就还有仇仲、继室邵氏、长子仇福、长媳姜氏、次子仇禄、次媳惠娘,以及仇仲的叔叔等,他们并非挂名,都有着精彩的重头戏。时间跨度也较长,反映的社会时事异常丰富,涵盖了从明末的农民起义发生,到“国初立法最严”的“旗下逃人”事件,是当时北方农村恶劣的生态环境的真实写照。正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仇大娘挽狂澜于既倒,让面临家破人亡的仇家走向复兴。

仇大娘泼辣、干练,一身正气,“里中豪强,少见陵暴,辄握刃登门,侃侃争论”,而心思也颇为细密,“养母教弟,内外有条”。尤其在处理弟弟仇福和弟媳归家的问题上,有计谋,有手段,简直就是一个政治家!她虽方正廉洁,但在个人利益上也不退缩。之前,“每归宁,馈赠不满其志,辄迕父母,往往以愤去”。之后,“父乃析产而三之:子得二,女得一也。大娘固辞,兄弟皆泣曰:‘吾等非姊,乌有今日!’大娘乃安之”。按照现在的继承法,女性与男性子女享有同等的财产继承权是理所当然之事,可在明清时代绝对是凤毛麟角。这个结局固然是对仇大娘支撑家庭的报答,而仇大娘也当仁不让了!

与之遥遥相对的是处心积虑坑害仇家的魏名,可事与愿违,魏名的阴谋诡计恰恰或直接帮助了仇家,或为仇家人提供了历练。但明伦概括此篇说:“能复仇氏之业者,全赖大娘。而能成大娘之名者,则全赖魏名也。”

《聊斋俚曲》中的《翻厌禳》即是根据此篇改写而成。

仇仲,晋人,忘其郡邑。值大乱,为寇俘去。二子福、禄俱幼;继室邵氏,抚双孤,遗业幸能温饱。而岁屡祲,豪强者复凌藉之,遂至食息不保。仲叔尚廉利其嫁,屡劝驾,而邵氏矢志不摇。廉阴券于大姓,欲强夺之;关说已成,而他人不之知也。里人魏名,夙狡狯,与仲家积不相能,事事思中伤之。因邵寡,伪造浮言以相败辱。大姓闻之,恶其不德而止。久之,廉之阴谋与外之飞语,邵渐闻之,冤结胸怀,朝夕陨涕,四体渐以不仁,委身床榻。福甫十六岁,因缝纫无人,遂急为毕烟。妇,姜秀才屺瞻之女,颇称贤能,百事赖以经纪。由此用渐裕,仍使禄从师读。

魏忌嫉之,而阳与善,频招福饮,福倚为腹心交。魏乘间告曰:“尊堂病废,不能理家人生产;弟坐食,一无所操作。贤夫妇何为作马牛哉!且弟买妇,将大耗金钱。为君计,不如早析,则贫在弟而富在君也。”福归,谋诸妇;妇咄之。奈魏日以微言相渐渍,福惑焉,直以己意告母。母怒,诟骂之。福益恚,辄视金粟为他人之物而委弃之。魏乘机诱博赌,仓栗渐空,妇知而未敢言,既至粮绝,被母骇问,始以实告。母愤怒,而无如何,遂析之。幸姜女贤,旦夕为母执炊,奉事一如平日。福既析,益无顾忌,大肆淫赌。数月间,田屋悉偿戏债,而母与妻皆不及知。福资既罄,无所为计,因券妻贷资,苦无受者,邑人赵阎罗,原漏网之巨盗,武断一乡,固不畏福言之食也,慨然假资。福持去,数日复空。意踟蹰,将背券盟。赵横目相加。福惧,赚妻付之。魏闻窃喜,急奔告姜,实将倾败仇也。姜怒,讼兴。福惧甚,亡去。姜女至赵家,始知为婿所卖,大哭,但欲觅死。赵初慰谕之,不听;既而威逼之,益骂;大怒,鞭挞之,终不肯服。因拔笄自刺其喉,急救,已透食管,血溢出。赵急以帛束其项,犹冀从容而挫折焉。明日,拘牒已至,赵行行不置意。官验女伤重,命笞之,隶相顾无敢用刑。官久闻其横暴,至此益信,大怒,唤家人出,立毙之,姜遂舁女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