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第4/7页)

到了家,俞慎打扫好房间让他们住下,又派了一个丫环服侍他们兄妹。俞慎的妻子是韩侍郎的侄女,特别喜欢素秋,常和她一起吃饭。俞慎和俞忱也是这样。俞忱非常聪明,读书一目十行,试着做一篇文章,就连老学究也比不上他。俞慎劝他去考秀才,俞忱说:“我姑且做这些事,只不过看你读书很累,替你分担一点儿罢了。我自知福气很浅,不能够在仕途上有什么进展,而且一旦走上这条路,就不能不为了一点儿得失而忧心忡忡,所以我不想去考。”过了三年,俞慎考试又落了榜。俞忱很是为他不平,激奋地说:“在榜上占据一席,怎么会艰难到如此地步呢!起初我不想为成败所迷惑,所以宁愿默默无闻。今日见大哥不能高中扬名,心中不觉发热,我这个十九岁的老童生,也要像马驹一样驰骋考场了。”俞慎很高兴,到了考试的日子便送他去考场,在县、郡、道的考试中,他都考了第一名。于是,俞忱越发和俞慎一起刻苦攻读。第二年,两人一起参加考试,并列为郡、县冠军。俞忱于是声名大噪,远近的许多人家都想和他结亲,俞忱一一拒绝了。俞慎竭力劝他答应,他才推托说等乡试结束后再商量。过了不久,考试结束,倾慕俞忱文采的人争相抄录他的文章,互相传颂,连俞忱自己也觉得考个第二名他都不屑一顾。

等到放榜,俞氏兄弟二人却都落了榜。当时,二人正在对饮,听到这个消息,俞慎还能强颜欢笑;但俞忱却大惊失色,手中的酒杯打翻掉在地上,身子也扑倒在桌子下面。俞慎将他扶到床上躺下,他的病情已经很危急了。俞慎急忙把素秋叫来,俞忱睁开眼睛,对俞慎说:“我们二人虽然亲如手足,实际上并非同族。我自己感觉已经上了阎王的鬼簿了,多年来一直受你的恩惠,无法报答,素秋已经长大成人,承蒙嫂夫人抚爱有加,就让她做你的妾吧。”俞慎脸色一变,说道:“弟弟真是胡言乱语!难道要让人骂我是衣冠禽兽吗?”俞忱感动得流下眼泪。俞慎马上用重金替他买来上好的棺材,俞忱让人抬到床前,竭尽全力爬进去,嘱咐素秋说:“我死后,马上将棺材盖上,不要让人打开来看。”俞慎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俞忱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俞慎十分哀伤,就像死了亲兄弟一样。但他暗自怀疑俞忱的遗言有些奇怪,便趁素秋外出的机会,打开棺材来看,只见棺材里的袍服好像蛇蜕下来的皮,掀起来一看,却是一条一尺左右的书虫,僵卧在那里。俞慎正在惊异之间,素秋急促地走进来,神色凄惨地说:“兄弟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有意回避兄长,只是怕这件事张扬出去,我也不能长久地住下去了。”俞慎说:“礼法是根据人的感情制定的,只要有了感情,即使是异类,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妹妹难道不明白我的心吗?即使对我夫人,也不会透露半点儿的,请不要担心。”于是,俞慎赶快选好吉日,厚葬了俞忱。

起初,俞慎想把素秋嫁给当地的名门望族,俞忱不同意。俞忱死了以后,俞慎又拿这事和素秋商量,素秋还是不答应。俞慎说:“妹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该嫁的时候却不出嫁,人家会怎么看我呢?”素秋回答道:“如果是这样,就听凭兄长的吩咐了。但我自认为没有福相,不愿高攀名门大户,找个贫寒书生就可以了。”俞慎说:“好吧。”没几天,媒人们接踵而至,但素秋一个也没看上。此前,俞慎妻子的弟弟韩荃来吊唁俞忱时,得以见到素秋,心中非常喜爱她,便想把她买回去做小妾。他和姐姐商量此事,姐姐急忙告诫他不要再提,生怕被俞慎知道。韩荃走了以后,心中终究放不下,便托媒人来暗示俞慎,如果答应这门亲事,他就替俞慎去打通乡试主考官的关节。俞慎听说以后,十分愤怒,狠狠地骂了韩荃一顿,并将带话的人赶出了家门,自此,两人的交往就断绝了。恰好,这时有一位已故尚书的孙子某甲,将要娶亲时,未婚妻忽然死去,也派媒人前来提亲。某甲家高宅大院,非常富有,俞慎一直就知道,但他很想见一见某甲本人,便和媒人约定,让某甲亲自上门拜访。到了约定的日期,俞慎让素秋在内室放下帘子,由她自己相看。某甲来时,身穿裘袍,骑着大马,后面跟着一帮随从,故意在街上炫耀。某甲本人长得也很俊秀文雅,像个姑娘。俞慎一见,大为高兴,见到某甲的人也都赞美他,唯独素秋很不高兴。俞慎便不听素秋的意见,竟然答应将素秋许配给某甲。他又准备了丰盛的嫁妆,花了不少的钱财。素秋竭力制止,说只要一个老婢女供她使唤就可以了。俞慎也不听她的,终于还是陪送了一大笔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