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后(第2/4页)

异史氏曰:“始于袁,终于曹,而后注意于公斡,仙人不应若是。然平心而论:奸瞒之篡子,何必有贞妇哉?犬睹故妓,应大悟分香卖履之痴,固犹然妒之耶?呜呼!奸雄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已!”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白话]洛阳人刘仲堪,从小愚钝,但特别喜爱读书,经常闭门苦读,不与人交往。一天,正在读书,忽然闻到满屋充满了奇异的香味,一会儿,又听到玉佩等首饰相碰的声音。刘仲堪吃惊地一看,有一个美人进来了,簪子、耳环发出闪闪的光彩,跟随她的人也都是宫中的装束。刘仲堪赶快匍匐在地上,那个美人上前扶他起来说:“你怎么从前那么倨傲而现在如此恭敬呢?”刘仲堪更加惶恐,说:“您是何处的天仙,一向未曾拜识。以前什么时候对您有过不恭啊?”美人笑着说:“相别才多少时间呀,你就这么糊里糊涂了!直挺挺坐着磨砖的,不就是你吗?”于是铺好了锦绣的被褥,摆上了美酒,拉着刘仲堪对饮,和他谈论古今的事情,知识异常广博。刘仲堪茫然不知如何对答。美人说:“我只到瑶池赴过一次宴,你经历了几世,聪明劲儿全都没有了!”就让侍者炖水晶膏给刘仲堪喝。刘仲堪喝完以后,忽然觉得心神清澈。不久天就黑了,跟随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二人,熄了灯解衣睡觉,欢愉非常。天还没亮,宫女们又来了。美人起了床,装束打扮和昨天一样,头发一丝不乱,不用重新梳妆。刘仲堪依依不舍,苦苦追问她的姓名,美人回答说:“告诉郎君也不妨,只恐怕更增添你的怀疑罢了。我就是甄氏,你是刘公幹的后身。当年因为我使你获罪,我实在于心不忍,今天的相会,也是为了报答你的痴情。”刘仲堪问:“魏文帝在哪儿呢?”甄氏说:“曹丕,不过是他那贼父的庸子罢了。我不过偶然和这些富贵的人们游戏了几年,过后就不再挂怀了。曹丕前些时因曹操的缘故,长久滞留阴间,现在的情况就不知道了。反而是陈思王曹植给上帝管理文书,不时还能见到。”接着刘仲堪看到一辆龙车停在院中,甄氏赠给他一个玉脂盒就登车告别,驾云而去。

刘仲堪自此以后写文章的才能大为长进。然而成天想念美人,凝思沉想像傻了一样,几个月以后,身体渐渐瘦弱。他母亲不知道原因,很忧愁。家中有个老女仆,忽然对刘仲堪说:“少爷心中在想念什么人吗?”刘仲堪因为她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就把事情告诉了她。老女仆说:“少爷不妨试着写封信,我能给你送去。”刘仲堪又惊又喜,说:“你有神术,过去没有发现。果真能办到,我决不会忘记你。”于是写了封信折叠好,交给老女仆立即去送。到了半夜,老女仆回来了,说:“幸好没有误事。刚到门口时,守门的以为我是妖精,要把我捆绑起来。于是我拿出少爷的信,他就把信拿进去了。不一会儿喊我进去,夫人也不停地叹息,说不能再相会了,要写回信。我说:‘少爷瘦弱不堪,不是写封信就能治好的。’夫人沉思了好久,才放下笔说:‘麻烦你先回去告诉刘郎:马上给他送去一个好媳妇。’我临走时,夫人又嘱咐我说:‘刚才我说的话是为了以后长远打算,只要不泄露出去,就可以永久在一起了。’”刘仲堪高兴地等待着。

第二天,果然有个老太太带着一位姑娘来到刘仲堪母亲的屋里,姑娘的容貌美丽无双。老太太自我介绍说,姓陈,姑娘是她的女儿,名叫司香,想许配给刘家做媳妇。刘母很喜爱这个姑娘,就商量聘礼,老太太什么也不要,一直坐等举行了婚礼才走。只有刘仲堪知道其中的奥秘,他暗中问司香:“你是夫人的什么人?”司香回答说:“我是铜雀台的歌妓。”刘仲堪怀疑她是鬼,司香说:“我不是鬼。我和夫人都名列仙籍,偶然因犯了过错贬谪到人间。夫人已恢复了仙位,我因期限未满,夫人请求过天神,暂时让我服侍夫人,我的去留都由夫人决定,所以能长期在您身边服侍您。”一天,有个瞎老太婆牵着一只黄狗到刘家乞讨,打着竹板,唱着市井俚曲。司香出来看,还未站稳,黄狗挣断了绳索来咬。司香受惊逃跑,衣襟被狗咬断。刘仲堪急忙用棍子打狗。狗还大怒,乱咬扯下的衣襟,衣襟顷刻间成了碎片。瞎老太婆抓住狗脖子上的毛,用绳子把狗拴住,牵上走了。刘仲堪进屋去看司香,司香仍惊魂未定,刘仲堪问:“你是仙人,怎么怕狗呢?”司香说:“你不知道,这只狗是曹操变的,他大概恨我没有遵守当年守节的遗令吧。”刘仲堪想把黄狗买来打死。司香不同意,说:“上帝惩罚他变成狗,怎么能擅自杀死呢?”过了二年,见到司香的人都惊叹她容貌美丽,打听她从何处来,说得又恍恍惚惚,于是都怀疑她是妖怪。刘母追问刘仲堪,刘仲堪也稍微透露了一些司香的来历。刘母非常害怕,告诫儿子要和司香断绝关系,刘仲堪不听。刘母暗中找来个术士,在院子里施展法术。刚在地上规划好神坛,司香面容凄惨地说:“本希望白头偕老,现在受到婆母怀疑,我们的缘分断绝了。要我走,也不是难事,但恐怕不是咒语就能打发走的!”于是拿起柴草点上火,扔到台阶下,瞬息之间,浓烟遮避了房屋,对面看不见人,有声音像震雷。接着烟灭了,只见术士七窍流血死了。刘仲堪进屋一看,司香已无踪影。招呼老女仆来问,老女仆也不知去向。刘仲堪告诉母亲说:“老女仆可能是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