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第4/7页)

霍桓回到家,不敢把实情告诉母亲,只是请求母亲再托媒人去武家提亲。霍母不忍心直接拒绝,只好遍托媒人,抓紧给霍桓另觅佳偶。青娥知道后,心中非常焦急,暗中派个心腹之人给霍母透话。霍母很高兴,立刻托媒人去提亲。这时武家的一个小丫环泄露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武夫人感到受了污辱,十分恼怒。媒人来到,更触发了武夫人的怒气,她用拐杖点着地,大骂霍桓并连及其母。媒人吓得赶快逃回来,叙述了当时的情况。霍母也生气了,说:“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干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但为何要这样无礼谩骂!当他们睡在一起时,为何不将这荡儿淫女一齐杀掉?”从此以后,见到武家的亲戚,便把这事诉说一遍。青娥听说后,羞愧得要死。武夫人也特别懊悔,可也无法禁止霍母不让她说。青娥暗中派人委婉地向霍母说明事情原委,并且发誓不嫁他人,言语甚为悲哀恳切。霍母感动了,再也不乱讲了,但提亲的事,也搁置不谈了。

这时正遇上陕西欧公来这里当县令,看到霍桓的文章,很器重霍桓,不时将他召进衙署,极其优待宠信。一天,欧公问霍桓:“成亲了吗?”霍桓回答说:“还没有。”欧公又仔细询问其中的缘由,霍桓回答说:“从前与前武评事的女儿订下婚约,后来由于有些小误会,所以耽搁了。”欧公又问:“还愿意吗?”霍桓不好意思回答。欧公笑着说:“我当为你们成全这件事。”就委派县尉、教谕,到武家送聘礼。武夫人很高兴,婚事就定了。过了一年,把青娥娶进了门。青娥进门后,就把小铲子扔在地上说:“这是做贼用的东西,你拿走吧!”霍桓笑着说:“不要忘了媒人。”一刻不离地珍藏在身上。

青娥为人温柔善良,沉默寡言,一天除了早中晚三次问候婆婆外,其馀时间闭门静坐,也不怎么留心家事。婆婆如果因婚丧之事到亲朋家去,青娥事事都管,每件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过了一年多,生了个儿子取名孟仙,照料孩子的事全都交给乳母佣人,好像对孩子也不特别疼爱。又过了四五年,忽然对霍桓说:“我们恩爱的缘分,至今已经八载。现在离别的日子长,相见的日子短,可怎么办呢!”霍桓吃惊地询问怎么回事,青娥又沉默不言了,她仔细地打扮一番,拜见了婆婆,回到了自己房中。霍桓追进屋去盘问,只见她仰卧在床上已经气绝。霍氏母子万分悲痛,买了一口好棺材把青娥埋葬了。

霍母年迈体衰,每当抱起孙子就想起了儿媳,悲伤得肝胆俱碎,因此得了病,卧床不起。她不想吃东西,只想喝点儿鱼汤,可是附近没有鱼,非得到百里之外才能买到。而当时仆人和马都被差遣出去了,霍桓天性孝顺,急不可待,带着钱独自上路,昼夜不停地赶路。返回时,走到山中,日已西沉,他两脚一瘸一拐,一步也迈不出多远。后来过来一个老头,问道:“脚上大概打泡了吧?”霍桓连连答应。老头便拉他坐在路边,敲石取火,用纸裹上药末,点着熏霍桓的两脚。熏完,让他试着走走,不但不疼了,步履更加矫健了。霍桓再三表示感谢。老头问:“什么事这样急不可待?”霍桓说因为母亲的病,并把始末缘由说了一遍。老头问:“为什么不再娶一个呢?”霍桓回答说:“没有找到合适的。”老头遥指着山村说:“这里有一个好姑娘,如果能跟我去,我当给你做媒。”霍桓说母亲生病等着吃鱼,暂时没有时间。老头向他拱拱手,约他以后来山村,只打听老王就行,说完告别而去。霍桓回到家中,做好鱼给母亲吃。母亲稍吃了一些,过了几天病就好了。霍桓于是带着仆人骑着马去寻找老头。

霍桓来到与老头分手的地方,找不到要去的村庄了。他徘徊寻找了好一会儿,夕阳渐渐西下了。山谷地势复杂,又看不到远处,于是与仆人分头上山,想找个村落,但山路崎岖,不能骑马,只好徒步行走,这时已是暮气笼罩。霍桓小步走着,四处张望,也找不到村落。刚要下山,又迷了路,心中烦躁得像火烧一样。正在荒草间找路,昏暗中从峭壁上掉了下来。幸好在峭壁数尺下面有一块突出的石台,就掉在了石台上,石台仅能容身,往下一看,深不见底,霍桓害怕极了,一点儿也不敢动。又庆幸的是崖边都长有小树,挡着身体,如同栏杆似的。过了一阵子,霍桓发现脚边有个小洞口,心中暗喜,用背靠着石壁,像蛴螬一样挪进了洞内。这时心里才稳定下来,盼望天亮可以呼救。不一会儿,发现洞的深处有点点亮光。霍桓一步步向亮处走去,约走了三四里,忽然看到房舍,没有灯烛,却亮堂堂地如同白天一样。一个漂亮的女子从房里走出来,霍桓一看,原来是青娥。青娥见了霍桓,吃惊地说:“郎君怎么能来到这里?”霍桓没顾上说话,一把抱住青娥的衣袖伤心呜咽。青娥劝他止住哭泣。问起婆婆和儿子,霍桓把家中艰难的情况说了,青娥心中也很难过。霍桓问:“你死了一年多了,这里大概是阴间吧?”青娥说:“这不是阴间,而是仙府。以前我没有死,所埋的只是一根竹杖罢了。郎君今天来了,也是有仙缘啊。”说完带着他去见父亲,只见一位长胡子老头坐在屋里,霍桓赶快上前拜见。青娥说:“霍郎来了。”老头吃惊地站起来,握着霍桓的手略加寒暄,说:“女婿来太好了,应当留在这里。”霍桓说母亲在家盼望,不能久留。老头说:“这我也知道。但晚回去三四天,有什么关系。”于是摆上酒菜招待霍桓,又让丫环在西屋铺床,放上锦缎被褥。霍桓吃完饭回到屋里,约青娥与他同床睡。青娥拒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容许这种轻慢的行为?”霍桓抓住青娥的手臂不放。窗外丫环们“嗤嗤”地笑,青娥更加羞愧。两人正推拉时,老头进来了,斥责说:“你这个凡夫俗子玷污了我的洞府!快走!”霍桓一向自尊心很强,羞愧难忍,也变了脸色说:“儿女之情,人所不免,当长辈的怎能偷窥监视?你让我离开也不难,但要让你的女儿同我一起走。”老头无辞可答,招呼女儿跟着,打开后门送他出去,等把霍桓骗出了门,父女俩把门一关就回去了。霍桓回头一看,只见巉岩峭壁,连个缝隙也没有,只有自己孤孤单单,不知该往何处去。看看天空,斜月高悬,星星也稀稀落落。霍桓惆怅了很久,由悲转恨,对着峭壁大声呼叫,也没人回答。他愤怒极了,从腰中掏出小铲子,砍凿着石壁向前推进,一边凿一边骂。不一会儿打进去三四尺,隐隐听到有人在说:“孽障呀!”霍桓更加奋力地凿起来。忽然洞底开了两扇门,老头把青娥推出来说:“去吧!去吧!”峭壁又合上了。青娥抱怨说:“既然爱我娶我为妻,怎能这样对待老丈人呢?是哪里的老道士,给了你这件凶器,把人缠得要死!”霍桓得到了青娥,已心满意足,也不再分辩,只是发愁路途险难无法回家。青娥折了两根树枝,每人骑上一枝,树枝立即变成了马,连走带跑,一会儿就到了家。这时霍桓已经走失七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