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公主(第2/5页)

王仓遽不知所为,但泣顾曰:“小女已累先生。”生坌息而返。公主方与左右抱首哀鸣,见生入,牵衿曰:“郎焉置妾?”生怆恻欲绝,乃捉腕思曰:“小生贫贱,惭无金屋。有茅庐三数间,姑同审匿可乎?”公主含涕曰:“急何能择,乞携速住。”生乃挽扶而出。未几,至家。公主曰:“此大安宅,胜故国多矣。然妾从君来,父母何依?请别筑一舍,当举国相从。”生难之。公主号咷曰:“不能急人之急,安用郎也!”生略慰解,即已入室。公主伏床悲啼,不可劝止。焦思无术,顿然而醒,始知梦也。而耳畔啼声。嘤嘤未绝。审听之,殊非人声,乃蜂子二三头,飞鸣枕上。大叫怪事。

友人诘之,乃以梦告。友人亦诧为异。共起视蜂,依依裳袂间,拂之不去。友人劝为营巢。生如所请,督工构造。方竖两堵,而群蜂自墙外来,络绎如绳。顶尖未合,飞集盈斗。迹所由来,则邻翁之旧圃也。圃中蜂一房,三十余年矣,生息颇繁。或以生事告翁。翁觇之,蜂户寂然。发其壁,则蛇据其中,长丈许。捉而杀之。乃知巨蟒即此物也。蜂入生家,滋息更盛,亦无他异。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胶州人窦旭,字晓晖。正午睡时,窦旭看见一个穿粗布衣服的人站在床前,迟疑不决,惶恐不安地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窦旭问有何事,来人回答说:“相公有请。”窦旭问:“相公是谁?”来人说:“他就在附近。”窦旭跟着他走出门来。转过一些房屋,被领到一个处所,楼阁层层叠叠,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他们在这里曲曲折折地往前穿行,窦旭觉得这里万户千门,绝非人间。他又看见宫女和女官,来来往往人数众多,都向穿粗布衣服的人发问:“窦郎来了吗?”穿粗布衣服的人作了肯定的回答。一会儿,一位显贵官员走出迎接,非常恭敬地拜见窦旭。登上大堂后,窦旭开口相问,说:“我们一向没有交往,我也不曾前来拜访。错蒙盛情接待,使我疑惑不解。”显贵官员说:“我们大王因先生家族清白,世代有德,倾慕你的风采,很想见你一面。”窦旭更加惊骇地问:“大王是谁?”显贵官员回答说:“稍等一会儿,你自然知道。”不久,两名女官前来,用两面旌旗引导窦旭前行。走过一道道宫门后,只见大殿上有一位大王,见窦旭进殿,便走下台阶迎接,采用的是宾主相见之礼。施礼完毕,步入坐席,那里陈列的筵席非常丰盛。窦旭抬头看见殿上挂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桂府”二字。他感到局促不安,不知说什么才好。大王说:“你我能够成为近邻,可见缘分很深。你应开怀痛饮,不用疑虑重重,心怀畏惧。”窦旭连连称是。

酒过数巡,下面奏起笙歌,不用钲鼓,音调幽雅纤细。稍作停顿,大王忽然看着左右两边的臣属说:“朕说一个上联,请你们对出下联:‘才人登桂府。’”在座的人正在思索,窦旭就对答说:“君子爱莲花。”大王大为高兴地说:“真是奇了!莲花是公主的小名,怎么如此合适?难道不是前世的缘分?向公主传我的话,她不能不出来见这位先生一面。”过了一段时间,佩环“叮咚”作响的声音渐近,传来兰草与麝香的浓郁的香气,原来是公主已经来到。公主十六七岁,长得美妙动人,无人可比。大王命公主向窦旭施礼,说:“这就是小女莲花。”公主行礼后离去。窦旭看了心旌摇荡,木然呆坐,想得出了神。大王举杯劝酒,他竟然都没看见。大王对窦旭的心思似乎微有觉察,便说:“小女与你也算般配,只是为自己与你不是同类而惭愧,如何是好?”窦旭心意惆怅,如醉如痴,又没听见。坐在旁边的人踩一下他脚说:“没看见大王请你喝酒,没听见大王跟你说话吗?”窦旭茫然若失,深感羞惭,离开坐席说:“臣承蒙款待,不觉喝得大醉,有失礼节,万望原谅。现在天色已晚,大王已经疲劳,我要告辞了。”大王站起身来说:“见到你后,心中实在惬意,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就说要走?既然你不想留下,我也不敢勉强。如果你还惦念这里,自然会再请你来的。”便命宦官把他领出。在路上,宦官对窦旭说:“刚才大王说公主与你般配,似乎想跟你结亲,你怎么沉默不语?”窦旭后悔得直跺脚,每走一步,都追悔一番,就这样回到家里。窦旭忽然醒来,这时夕阳返照将要隐没。他坐在昏暗中反观回想,一切都历历在目。晚饭后熄灯睡觉,他希望还能重温旧梦,然而旧梦渺茫难寻,只有悔恨感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