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黄粱(第3/9页)

不久,只听见门外的雨越下越大,曾某困倦地伏在榻上,忽然看见两名宫中派出的宦官,带来天子的手诏,召曾太师去决断国家大计。曾某心中得意,连忙赶快前往朝廷。天子听他说话时,不觉移身向前凑近,与他温和地谈了许久,命令三品以下官员的贬黜与提升均由曾某决定,当即赐给蟒袍、玉带和骏马。曾某穿好蟒袍,佩好玉带,伏地叩头后出宫。回家一看,已经不是原来住的宅第,彩绘的屋梁,雕饰的屋椽,那宅第极其壮丽。曾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骤然达到这般地步。不过只要他捻着胡须轻声招呼一下,众多侍从回答的声音就会震动如雷。一会儿,公卿大臣前来赠送海外珍宝,一些点头哈腰巴结奉承的人接连不断地到他家来。六卿来了,他急忙迎接;侍郎一类的人来了,他拱手施礼,说几句话;更小的官来了,他只是点点头而已。山西巡抚送来歌姬十人,都是漂亮女子,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叫袅袅,一个叫仙仙,这两人尤其受到宠爱。每当衣着随便地在家休假时,他总是整天观赏她们的歌舞。

有一天,曾某想起寒微时曾得到本县乡绅王子良的周济,如今自己官高爵显,而他仍然仕途失意,为什么不拉他一把?第二天一早,他上疏推荐王子良为给事中,当即得到圣旨的批准,立刻加以擢拔任用。他又想起郭太仆曾与自己有些小怨恨,便叫来给事中吕某和侍御陈昌等人,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他们。第二天,弹劾郭氏的奏章纷纷上呈,郭氏于是遵旨削职离去。曾某报恩报怨,一一实现,心中颇感快意。曾某偶尔在郊外的大街上经过,一个醉汉正巧冲撞了他的仪仗,他便派人把醉汉绑送京兆尹,立即打死在刑杖之下。与他宅第相接、田地相连的人,都畏惧他的权势,向他进献肥美的田产。从此,他的富有简直可与国家相比。不久,袅袅、仙仙相继亡故,曾某朝思暮想。他忽然想起早年看见东邻的女儿美丽绝伦,多次想买来做姬妾,总是由于财微力薄而不能如愿,幸好今天可以称心如意了。于是他指使几名干练的仆人把钱财强行送到东邻家。不一会儿,便把那女子用藤轿抬来,却见那女子比往日见到的时候还要艳美动人。他回顾自己的一生,觉得可以心满意足了。

又过了一年,朝廷官员窃窃私议,似乎有人对曾某心怀不满。但这些人像“立仗马”不敢说话,曾某也心高气盛,没放在心里。这时,有一位龙图阁包学士给皇帝上了弹劾的奏疏,奏疏大略说:“我个人认为,曾某原来是一个嗜酒好赌的无赖之徒,是一个市井小人,只因一句话合于圣意,便有幸深得圣上的眷顾,父亲、儿子都做了高官,所受的恩宠可谓登峰造极。但是他不想摩顶放踵,为国捐躯,以报答圣恩于万一,反而肆意而为,擅自作威作福。若要数清他所犯的死罪,比数清他的头发还难!朝廷的官位,他居为奇货,根据官缺的肥瘦,定出或高或低的价码。所以自公卿以至将士都在他门下奔走,盘算得失,寻找时机,俨然就像市场上担货贩卖一般;对他仰承鼻息、望尘而拜的人多得数不过来。有些杰出的人士,贤良的大臣不肯曲意附和曾某,轻的被置于闲散之地,重的被削职为民。甚至一事不肯顺从,就触怒这指鹿为马的权奸;片言有所冒犯,就被贬放到遥远的野兽出没之地。百官为此寒心,皇上因此孤立。还有平民的良田,他肆意蚕食;良家的妇女,他强行聘为姬妾。邪气充斥,冤气弥漫,简直暗无天日!曾家的奴仆每到一地,太守县令都看其脸色行事;曾某的私信一经发出,布政使、按察使和总督、巡抚就会徇情枉法。有些厮养的干儿子,辗转相攀的远房亲戚,出门乘坐驿车,快如疾风吹过,声如雷声滚滚,地方供给稍有延迟,立刻就被鞭打责罚。他们残害人民,奴役官府,其扈从人员所经之处,田野里连草都剩不下来。而曾某气焰正盛,自恃得宠,毫不悔改。每当在宫中召见问事之时,他便在陛下面前巧语谗言;才从朝廷从容自得地回到家中,后花园里便响起娱乐的歌声。他沉湎于声色犬马,夜以继日,荒淫无度,却从不把国计民生放在心上。难道世上有这样的宰相吗?当前,内外惊扰不安,人情骚乱不宁。如不赶快将他置于利斧之下处死,势必酿成曹操、王莽篡夺帝位的祸患。我日夜心怀戒惧,不敢安居,冒死罗列曾某罪行的款项,上报陛下知道。我请求砍下这奸佞之辈的人头,抄没他贪污得来的财产,上息天帝之怒,下快众人之心。如果我所说的虚假荒谬,可将刀劈油烹的刑罚加在为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