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郎(第4/6页)

过了半年左右,家人忽然说:“田七郎因猎豹子与人争执,打死了人,捉到官府去了。”武承休大惊,飞马前去探望,田七郎已刑具在身,收押在监狱里。见了武承休,田七郎没说什么,只是说:“今后烦你关照我的老母。”武承休悲伤地走出来,赶紧用重金贿赂县官,又用一百两银子贿赂仇家。过了一个多月,没事了,田七郎被释放回家。田母感慨地说:“儿子的性命都是武公子给的,不是老身所能爱惜的了。我只祝愿武公子一辈子都无灾祸,这就是儿子的福气啦。”田七郎要去拜谢武承休,田母说:“去就去吧,见到武公子不用表示感谢。小恩可以感谢,大恩无法感谢。”田七郎见到武承休,武承休用温和的话加以安慰,田七郎只是连声应承。家人都嫌田七郎冷淡,武承休却喜欢他诚实厚道,对他更加优待。从此,田七郎经常一连几天住在武承休家,送给他什么东西,他就收下,不再推让,也不表示报答。

这一天,正好赶上武承休的生日,宾客仆人很多,夜间客舍住满客人。武承休和田七郎一起睡在一间小屋里,三个仆人就在床下睡在干草上过夜。二更将尽时,仆人都已睡着,他们二人却仍然谈得火热。田七郎挂在墙上的佩刀,突然从刀鞘中腾出好几寸高,发出“铮铮”的声音,闪烁着如电的寒光。武承休为之一惊,连忙起身,田七郎也起来问:“床下睡的什么人?”武承休回答:“都是仆人。”田七郎说:“他们之中一定有坏人。”武承休问何以见得,田七郎说:“这把刀买自外国,杀人从来见血即死。至今传了三代人,斩首数以千计,仍然如同新磨的一般。这把刀见到坏人就会发出声响,跃出刀鞘,可能离杀人不远了。公子应当亲近君子、疏远小人,或许还有免遭祸难的一线希望。”武承体连连点头。田七郎终究郁郁不乐,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武承休说:“吉凶灾变都是天数,为什么这么忧虑重重?”田七郎说:“我什么都不怕,要说忧虑重重,只因老母还在。”武承休说:“何至于突然就到了这般地步!”田七郎说:“没事就好。”原来床下睡的三个仆人,一个叫林儿,是个备受宠爱的娈童,最让主人喜欢;一个是僮仆,十二三岁,武承休经常使唤他;一个叫李应,最为愚顽不驯,往往因小事瞪着眼与武承休争执,武承休经常生他的气。当天夜里,武承休默默地想来想去,怀疑一定就是此人。第二天清晨,武承休把他叫来,用好话打发他走了。

武承休的长子武绅,娶王氏为妻。有一天,武承休外出,留林儿看家。书斋中的菊花刚好开得金灿灿的,王氏心想公公出去了,书斋一定没人,便独自去摘菊花。这时林儿突然冲出来,加以勾引调戏,王氏打算逃跑,林儿把她强行挟持到屋里。王氏边哭边抵抗,脸色大变,声音嘶哑。武绅跑进书斋,林儿才撒手逃走。武承休回家后得知此事,怒冲冲地去找林儿,而林儿竟已不知去向。过了两三天,才知道林儿在某御史家中藏身。某御史在京城做官,家务都交给弟弟处理。武承休以同事之谊写信索取林儿,某御史的弟弟竟然置之不理。武承休更加愤怒,向县令提请诉讼。拘捕公文虽然下达,但是差役不去捉拿,县令也不去过问。正当武承休愤恨恼怒时,恰好田七郎来了。武承休说:“你的话应验了。”便把事情告诉了田七郎。田七郎变得面色凄惨,始终没说一句话,就径自起身离去。

武承休吩咐干练的仆人巡逻侦察林儿的行踪。林儿夜间回家,被巡逻的仆人捉获,押着去见武承休。武承休拷打林儿,林儿仍说冒犯武承休的话。武承休的叔叔武恒本是一位忠厚长者,恐怕侄儿盛怒之下招致灾祸,劝侄儿不如按官府的法律惩治林儿。武承休依言而行,将林儿押送公堂。然而,御史家的书信送到县里,县令放了林儿,让御史家的管家把他带走。林儿愈加肆意妄为,在聚集的人群中扬言污蔑说主人的儿媳与自己私通。武承休对林儿无可奈何,气得要死,骑着马跑到御史门前,指天画地,放声叫骂。邻居出面劝解安慰,他才回家。过了一夜,忽然有个仆人禀报说:“林儿被人肢解,尸体扔在旷野里。”武承休又惊又喜,也算稍微出了一口恶气。不久又听说御史家控告武家叔侄,于是二人前去对质。县令不容分辩,要打武恒。武承休大声说:“杀人罪名是诬陷!至于辱骂官绅,确实是我干的,与我叔叔没关系。”县令就像根本没听见。武承休怒目圆睁,要上前去救武恒,一帮差役上前把他揪住。手拿刑杖的差役都是御史家的走狗,武恒又是七八十岁的人,板子没打到一半,就已气息微弱,昏死过去。县令见武恒就要死了,也就不再追究。武承休边哭号边大骂,县令也像没听见似的。武承休于是把叔叔武恒抬回家,满腔悲愤,束手无策。他想找田七郎商量,而田七郎却一次也没来过慰问。武承休心中暗想:“我待七郎不薄,为什么他对我忽然如同陌生的路人?”也怀疑杀林儿的一定是田七郎。但转念又想:“果真如此,怎能不来商量一下?”于是派人到田七郎家打探消息,到了那里才发现,大门锁着,寂无人声,邻居也不知道田七郎的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