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妾(第2/5页)

无何,婿亓生来,请觐之。女固辞。亓请之坚。刘曰:“婿非他人,何拒之深?”女曰:“婿相见,必当有以赠之。渠望我奢,自度不能满其志,故适不欲见耳。既固请之,乃许以十日见。”及期,亓入,隔帘揖之,少致存问。仪容隐约,不敢审谛;既退,数步之外,辄回眸注盼。但闻女言曰:

“阿婿回首矣!”言已,大笑,烈烈如鸣。亓闻之,胫股皆软,摇摇然若丧魂魄。既出,坐移时,始稍定。乃曰:“适闻笑声,如听霹雳,竟不觉身为己有。”少顷,婢以女命,赠元二十金。亓受之,谓婢曰:“圣仙日与丈人居,宁不知我素性挥霍,不惯使小钱耶?”女闻之曰:“我固知其然。囊底适罄;向结伴至汴梁,其城为河伯占据,库藏皆没水中,入水各得些须,何能饱无餍之求?且我纵能厚,彼福薄亦不能任。”

女凡事能先知,遇有疑难,与议,无不剖。一日,并坐,忽仰天大惊曰:“大劫将至,为之奈何!”刘惊问家口,曰:“余悉无恙,独二公子可虑。此处不久将为战场,君当求差远去,庶免于难。”刘从之,乞于上官,得解饷云贵间。道里辽远,闻者之,而女独贺。无何,姜叛,汾州没为贼窟。刘仲子自山东来,适遭其变,遂被害。城陷,官僚皆罹于难,惟刘以公出得免。盗平,刘始归。寻以大案罢误,贫至饔飨不给;而当道者又多所需索,因而窘忧欲死。女曰:“勿忧,床下三千金,可资用度。”刘大喜,问:

“窃之何处?”曰:“天下无主之物,取之不尽,何庸窃乎。”刘借谋得脱归,女从之。后数年忽去,纸裹数事留赠,中有丧家挂门之小,长二寸许,群以为不祥。刘寻卒。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莱芜刘洞九人,在汾州做通判督粮厅。有一天,他正在衙署中独坐,忽然听见庭院外由远至近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不一会儿,四位女子走了进来,一位约有四十多岁,一位三十多岁,一位二十四五岁,还有一位是未成年的少女,她们并排站在几案前,相互看着嬉笑。刘洞九早就知道衙署内的狐仙很多,所以没有搭理她们。过了一会儿,少女拿出一条红色的丝巾,淘气地扔在刘洞九的脸上。刘洞九拾起丝巾扔到窗台上,对她们还是不看一眼。四个女子笑了一下就离开了。一天,上次来过的那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来了,她对刘洞九说:“我妹妹和你有缘分,希望你不要抛弃她。”刘洞九漫不经心地答应了。那女人走后不一会儿,就和一个丫环领着先前的那位垂发的少女来了,她让少女和刘洞九并肩坐下,说:“真是一对好伴侣,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你要好好事奉刘郎,我这就走了。”刘洞九仔细看那少女,果然美貌不凡,光艳无比,于是就和她交欢相好。事后,刘洞九问少女从何处而来,少女说:“我当然不是人,但实际上也是人。我是前任知府的女儿,因为受狐狸的蛊惑而突然死去,死后就埋葬在庭园里。狐狸们又施用法术使我得以复活,所以我的行止飘然像狐狸一样。”刘洞九听了,伸手去摸少女的屁股。少女发觉了,笑着说:“你是不是认为狐狸都应该有尾巴呀?”于是她转过身去说:“那你就摸摸看吧。”从此以后,少女就在衙署住下不再离开了。少女的起居坐卧都由那位小丫环陪着,刘洞九的家人都把她尊为小夫人,对她行礼致敬。丫环婆子们每次给她请安问候时,得到的赏赐都特别丰厚。

有一天,正是刘洞九的寿辰,前来祝寿的宾客很多,酒席要摆三十多桌,需要很多厨师才能完成。虽然刘洞九早就发下公文征调,可是届时前来操勺的却只有一二位,刘洞九气愤极了。狐妾听说后,就劝他说:“别发愁。厨师既然不够用,不如把来的这一二位也打发走。我虽然才能有限,但是置办三十桌酒席还不难办到。”刘洞九一听,大喜过望,让人把鱼肉和葱姜肉桂等作料统统搬到内宅去。家中的人只听见切菜剁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却看不见她是怎么做的。狐妾让人在门内摆了一张桌子,上菜的人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转眼一看时,盘中已经装满菜肴。就这样,仆人们端走菜肴送来空盘,来来往往,共有十几个人上菜,络绎不绝,取之不尽。最后,上菜的人来取汤饼,狐妾在里面说:“主人预先没有嘱咐做汤饼,怎么能说要就要呢?”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没关系,先去借一点儿吧。”很快,狐妾就招呼上菜的仆人来取汤饼。上菜的人一看,桌上摆着三十多碗汤饼,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呢。客人走后,狐妾对刘洞九说:“可以拿出一些钱来,去偿付某家的汤饼。”刘洞九就派人送去汤饼钱,丢汤饼的那家人,正聚在一起纳闷呢,刘家送钱的人去了,这个谜团方才解开。一天晚上,刘洞九正在小酌,偶然想喝山东苦醁酒。狐妾说我马上就给你取来,说着就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她就回来,说:“门外有一坛子苦醁酒,够你喝几天的了。”刘洞九出门一看,果然有一坛子酒,打开一看,果真就是家乡的名酒瓮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