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第4/6页)

张讷离开家后,到各处的交通要道去打听弟弟的音信,途中没有了盘缠,就一边要饭一边走。走了一年多,到达了金陵,他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伛偻着身子在道上走着。偶然间看见十多个骑马的经过,他便躲到路边。骑马的人中有个像是长官,年纪四十来岁,前后是健壮的士卒骑着骠悍的骏马,不离左右的护卫着。有个少年骑着一匹小马,不停地注视着张讷。张讷因为人家是贵公子,不敢正眼仰望。那个少年停下鞭子呆了一会儿,忽然跳下马来,喊道:“那不是我的哥哥吗!”张讷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张诚,于是握着他的手悲痛地哭起来。张诚也哭着说:“哥哥如何流落到这种地步?”张讷说出实情,张诚更是悲痛。骑马的人都下来询问,然后报告长官。长官命令让出一匹马来驮着张讷,并排骑着一块儿回家,细细打听始末。

原来,老虎叼走张诚后,不知什么时候把他丢在路旁,张诚在路上躺了一宿。正赶上张别驾从京城来,路过这里,见他形貌文质彬彬的,很可怜,便照顾他,张诚渐渐苏醒过来。说起自己的住处,这时已经离家很远了,因此张别驾就带着他回府了。回府后,又用药物敷治张诚的伤口,过了几天就痊愈了。张别驾没有已经成年的儿子,就把他当儿子看待。刚才张诚是跟着张别驾游览的。张诚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哥哥。

正说着,张别驾进来了,张讷不停地拜谢。张诚到内室取出丝绸衣服,让哥哥穿上,然后摆酒畅谈。张别驾问:“贵家族在河南,还有什么人?”张讷说:“没有了。父亲小时候是山东人,后来才搬到河南住的。”张别驾说:“我也是山东人。贵里属哪里管辖?”张讷说:“曾经听父亲说,属东昌府。”张别驾惊讶地说:“我们是同乡啊!为何搬到河南去的?”张讷说:“明朝末年,清兵入境把前母掠去了。父亲遭受兵荒战乱,家产全毁了,由于从前常到西边做买卖,往来比较熟,所以就住在那里了。”张别驾又惊问:“令尊叫什么?”张讷告诉了他。张别驾听后睁大眼睛看了张讷一阵,又低头考虑了一会儿,就快步跑进内室。不一会儿,老太太出来了。张讷等人向老太太行过拜见礼后,老太太问张讷:“你是张炳之的孙子吗?”张讷说:“是的。”老太太大哭起来,对张别驾说:“这是你的弟弟。”张讷兄弟不知怎么回事。老太太说:“我嫁给你父亲三年,后来离散了,去到北方,归了黑旗主,半年后生了你的哥哥。又过了半年,旗主死了,你的哥哥以父荫当了这个官。如今辞官不干了。由于时时刻刻想念家乡,于是脱离了旗籍,又恢复了原来的谱牒家世。曾经多次派人到东昌打听,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哪知你父亲西迁了呢!”又对张别驾说:“你把弟弟当做儿子,太折福了!”张别驾说:“从前问张诚,张诚从来没说起自己是山东人,想是年纪小不记得吧。”于是按年纪大小排了长幼:别驾四十一岁为老大,张诚十六岁最小,张讷二十二岁,由原来家里的老大变成老二了。

张别驾得到两个弟弟特别欢喜,大家睡在一起,尽情谈起一家的遭遇,准备一起去河南。老太太担心河南那个家不一定能够接纳,别驾说:“能够接纳就一起过,否则就分开过日子。天下哪有不认父亲的家呢?”于是卖掉宅院,置办行装,选个日子就往西出发了。到了家乡,张讷和张诚先赶路飞报父亲。张父自从张讷走后,妻子不久就死了,他一个孤老头子,形影相吊,过着寂寞的老光棍日子。忽然看见张讷进来,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见张诚也活着,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刷刷”流泪;张讷又告诉别驾母子也来了,张父惊愕得停住哭泣,感觉不到喜,也感觉不到悲,只是呆呆地站着。时候不长,别驾也到了,拜见了父亲;老太太拉着老头子,面对面大哭起来。张父见跟来许多丫环仆人,里外都是,反而觉得自己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张诚见母亲不在,一问,这才知道已经过世,悲号痛哭,以至昏过去了,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才苏醒过来。张别驾拿出钱来,建造了宅院厅堂,又请来老师教两个弟弟读书。张家一下子兴旺起来,马匹在槽边腾跃,人群在堂中喧笑,居然成了当地的大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