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4/7页)

“要是把她打死了呢?”

“是啊,这种女人,是很快会被打死的。”马车夫说,好像自己就多次试图弄死这种喝醉了的女人似的。

从这天起,我几乎每天都看到这个看院子的人。我每次上街,他都在扫马路,或者是坐在台阶上,好像是在等着我似的。我走到他跟前,他便站起来,卷起袖子,警告说:

“来吧,我现在就要打断你的腿!”

他大约有四十岁,个子很小,拐腿,肚子却大得像孕妇一般。他冷笑着用一双闪亮的眼睛看着我。其实他的眼神是善良而快活的。这使我非常惊讶。打架他是不行的,他的胳膊比我的短,交两三手后,他就后退了,背脊靠在门上,惊讶地说:

“你就瞧着吧,有本事的好汉!”

我已经讨厌这种打架了,于是有一次我对他说:

“你听着,傻瓜,请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那你为什么要打人呢?”他用责备的口吻问我。

我也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可恶地侮辱那个姑娘。

“关你什么事,你怜惜她?”

“当然怜惜……”

他沉默了一会儿,擦了擦嘴唇问道:

“那你也怜惜猫吗?”

“是,猫我也怜惜……”

于是他对我说:

“你是个傻瓜,骗子!等着瞧吧,我会给你点颜色看……”

我不能不走这条街道,这是一条最近的路。不过我打算早一点起床,避免见到这个人。可是过了几天还是碰见了他——他坐在门口抚摸着躺在他膝头上的一只烟色猫。当我走到离他约三步远的时候,他跳起来,抓住猫的两只脚,使劲一摔,把猫摔在石柱子上,一股温热的东西溅到我的身上。他把猫头摔碎后,又把猫扔到我的脚下,并站在小门旁边,问道:

“怎么样?”

嘿,还能怎么样呢!我们就像两只公狗那样在院子里扭打起来了。后来我坐在斜坡草地上,无法形容的苦闷使我快要疯了。我紧紧咬住嘴唇,使自己不致大哭大吼起来。这件事,一想起来,心里那无法忍受的厌恶就让人全身发抖。我很奇怪,当时我怎么竟没有发疯,没有杀人呢?

我为什么要讲述这些丑事呢?为的是使你们,先生们,知道这些东西还没有过去,没有过去啊!你们喜欢听那些杜撰的恐怖的故事,喜欢那些渲染得很美的骇人情节,幻想的恐怖让你们愉快地激动,而我却知道真正可怕的东西,日常生活中最骇人听闻的事情,而且我有不容否定的权利把它们讲出来,让你们感到不快,为的是要你们记住,你们是在过一种怎样的生活和生活在什么状况之中。

我们大家都过着一种卑鄙肮脏的生活。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非常爱人们,不想让任何人痛苦,但也不能多愁善感,不能用花言巧语的谎话去掩饰严酷的真实,而要面向生活,正视生活!要把我们心灵中和头脑中一切美好的、人性的东西融化到生活中去。

……特别让我恼恨得发疯的,是人们对待妇女的态度。读过许多小说之后,我把妇女看作是生活中最美好最有意义的东西。我的外祖母讲述的关于圣母和贤女瓦西丽莎的故事、不幸的洗衣妇娜塔利娅以及我见到过的千百个作为生命之母的女人的目光和笑容,都坚定了我这方面的信念。正是她们的目光和笑容美化了这一缺乏快乐、缺乏爱的生活。

屠格涅夫的作品赞美了女性的荣耀。我也用我所知道的关于妇女的一切好的东西来美化我永不忘怀的“玛尔戈王后”的形象。这方面,海涅和屠格涅夫所作的贡献特别大。

傍晚从市场上回来时,我常在内城城墙边的山上停下来,眺望伏尔加河对岸太阳落山的景色,眺望火红色的河流在天边的流动;大地上可爱的河流时而变成红色,时而又变为蓝色。在这样的时刻,整个地球好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装着囚犯的驳船,它像猪一样,被一只无形的轮船拖着,懒洋洋地不知拖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