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10页)

她像看所有东西那样,透过睫毛看了我一眼,严肃地对我说:

“怎么?你懂得这个?那我就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接着她就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诗。

我挥动两只手背诵了几首给她听。她默默地听着,很严肃,然后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地说:

“你是一个挺可爱的小野兽,你应该去学习!这方面我来想想办法……你的老板是你的亲戚吗?”

我作了肯定的回答。她叹息了一声:

“噢!”好像在责备我一样。

她给了我一本《贝朗瑞148诗歌集》,是精装本,带有插图,裁口喷金,红色书皮。这些诗歌把辛辣的痛苦同奔放的欢快奇妙地结合在一起,把我弄得完全疯癫了。

当我读了《老乞丐》那些苦楚的诗句时,我胸口发凉了:

我这条有害的小虫——让你们心神不安吗?

那你们就抬起脚把害虫踩死吧!

何必怜惜,快点踩死它!

你们为什么不教教我,

不给野性的势力一条出路?

我多么想临死时能拥抱兄弟,

真希望小虫能变成蚂蚁;

若我死时仍是个流浪的老头——

我就要号召向你们复仇!

可是当我接下去读到《哭泣的丈夫》时,却笑得流出了眼泪。我特别记住了贝朗瑞下面的话:

学会快乐地生活

对普通人也不是难事!……

贝朗瑞使我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快乐,使我想去干些恶作剧的事情,想对所有人说些粗暴的尖刻的话,而且在很短的时间里这方面我已获得很大的成功。他的诗歌我背得很熟。我常常跑到勤务兵的厨房里去待上几分钟,以极大的兴趣念给他们听。

但是不久我就停止了这种活动,那是因为我念了下面两句诗:

姑娘到了十七岁,

任何帽子都合戴!

这两句诗引起了一场关于姑娘们的令人作呕的谈话。他们使我生气得失去理智。我拿煎锅打了士兵叶尔莫兴的脑袋,西多罗夫和其他勤务兵把我从他的呆笨的手中拉了出来。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到军官的厨房里去了。

老板一家人不许我到外面去闲逛,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去闲逛:活越来越多。如今,除了要做女仆、男仆和“跑腿小厮”等日常工作外,还要每天用钉子把细布钉在宽木板上,在上面贴上设计图,抄写老板的建筑工程预算,检查包工头的账目,因为老板一天到晚都像机器一样在工作。

在那几年官家的房屋都改成了私人财产。一排排商号都在忙着改建。我的老板也承接了许多修建旧店铺和建造新房子的设计任务。他制定了一种“改造横梁和在房顶上开天窗”的工程设计。我带着这些设计图纸和装着二十五卢布的信封到老建筑师那儿去。老建筑师收下钱后便写上“设计与原图相符。工程监督由我负责。某某”。显然,他并没有看原图,工程监督也不可能承担,因为他正在生病,从不出门。

我还要给市场管理员和认为有必要的一些人去送贿赂,从他们那里拿到老板所说的“从事一切非法活动的许可证”。为此我也获得了晚上老板一家人出去做客时,可以在门口台阶上等他们的权利。这也不是常有的事。有时他们要半夜之后才回来。这样我就会在台阶上或对面木柴堆上坐上几小时,望着那位夫人的窗户,贪婪地聆听那欢快的谈话和音乐。

窗户开着。透过窗帘和鲜花构成的网隙,我看见军官们匀称的身影在房间里的各种活动。一个胖成圆形的少校在滚来滚去;夫人则穿得出奇的朴素而漂亮,动作十分飘逸。

我自言自语地称她为“玛尔戈王后”。

我望着她的窗户在想:“也许这就是法国小说里所描写的最愉快的生活吧。”看见那些男人像黄蜂绕花似的在玛尔戈王后周围转,我有点难受,虽然我还是个小孩子,也不禁有一种嫉妒心,心里总有点悲伤。